瞬间,舷窗外的一切都消失了。
没有星光,没有黑暗,只有一片混沌的、不断流动的灰色。
飞船的传感器彻底失灵,所有的外部读数都变成了乱码。
他们仿佛闯入了一个没有任何物理规则和时空概念的绝对“无”之中。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混沌里,一直安静躺在林渊身边的“溯源水晶”,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温暖而稳定的光芒。
那光芒如同灯塔,穿透了灰色的迷雾,在飞船前方指引出一条若隐若现的、由纯粹光芒构成的通道。
同时,医疗床上的林渊再次睁开了眼睛,这一次,他的双眼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仿佛看透了无尽的时空。
他坐起身,走到舷窗前,看着那条光之通道,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难明的表情,有茫然、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归家般的宁静。
“跟着光。”他轻声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萨尔瓦多下意识地服从,操纵着飞船,小心翼翼地驶入了那条仿佛由希望本身铺就的道路。
光之通道的尽头,灰色迷雾如同幕布般向两侧退去,显露出了后面的景象——
那并非什么恐怖的怪物巢穴或是毁灭的星球。
而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庞大到超越理解极限的、由纯粹光芒和流动数据构成的存在。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仿佛是一片星云,又像是一棵贯穿宇宙的巨树,更如同一个拥有无穷触须的、温和的庞大意识体。
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散发着温暖、包容、仿佛源自生命本初的波动。
在它那光芒构成的核心深处,隐约可以看到无数星辰的生灭、无数文明的兴衰,仿佛它本身就是宇宙的记忆与蓝图。
“‘母亲’……”林渊望着那宏伟的存在,喃喃自语,眼中流下了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泪水。
凯、萨尔瓦多和哈肯也目瞪口呆地看着舷窗外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恐惧、猜疑和不安,在这一刻都被那浩瀚而温和的存在所抚平、净化。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的、仿佛由星光编织而成的光桥,从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存在中延伸出来,轻轻搭在了“暗夜行者”的舰首。
一个温和、慈爱、仿佛直接在灵魂中响起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
“欢迎回家,我的孩子们。”
“尤其是你……我等待了无数岁月的……‘契定者’。”
那声音的焦点,清晰地落在了林渊身上。
一切的谜题,似乎终于要在这里,揭开最终的答案,而林渊和他的同伴们,也终于站在了决定宇宙命运的风暴眼中心。
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灵魂的基底上响起,温和、浩瀚,带着抚平一切创伤的力量。
舷窗外,那由纯粹光芒和数据流构成的庞大存在——“母亲”——如同一个温暖的子宫,将渺小的“暗夜行者”温柔地包裹。
萨尔瓦多下意识地松开了紧握操纵杆的手,哈肯眼中的恐惧被一种婴儿般的安详取代,连凯紧绷的肩膀也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唯有林渊。他站在舷窗前、身体微微颤抖。
那声音带来的并非纯粹的安宁,更像是一场无声的风暴,在他灵魂深处掀起滔天巨浪。
脑海中,破碎的画面疯狂闪烁——黑石星冰冷的管道,“锈蚀天使号”的残骸,维娜面具下锐利的目光。
弥迦那双悲悯而疯狂的眼睛,远古神殿中掠食者的嘶嚎,还有翠绿能量的狂暴与幽蓝水晶的冰冷。
这些碎片,在这温和的声音下,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干柴,剧烈地燃烧、冲突。
他左眼的瞳孔深处,一丝幽蓝悄然浮现,右眼则燃起微不可察的翠绿火星。
“家……”林渊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抗拒,“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母亲’是你们给予的称谓。”
那声音回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超越时空的沧桑,“我是秩序的编织者、是生命火种的守护者、是抵抗终极‘虚无’的最后壁垒。
这里是意识的源海、是信息的奇点、是所有挣扎求存的智慧生命,最终的精神归宿。”
光芒流转,在“母亲”那庞大的形态前方,凝聚出一个模糊的、与林渊有几分相似的虚影。
“而你,孩子,你是特殊的,你是‘源初之契’选定的继承者、是混乱的生命之力与秩序的宇宙蓝图之间,那道独一无二的桥梁。”
虚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林渊的身体,直视他灵魂深处那两股纠缠的力量。
“你体内奔流的,不仅仅是科尔斯留下的生命编码,还有源自更古老时代的、属于‘守护者’的愤怒与悲伤。”
科尔斯,守护者,林渊心脏猛地一缩。
父亲的研究,果然与这“母亲”息息相关,而那所谓的“守护者”、难道是指……
“主教弥迦……”林渊艰难地开口,“他称你为需要净化的‘污秽’……”
“弥迦……”那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清晰的、如同目睹孩子误入歧途般的痛惜,
“他曾是我最杰出的‘共鸣者’之一,拥有窥见宇宙真实片段的灵能,但他迷失了。
他无法承受‘虚无’逼近带来的恐惧,也无法理解生命形态在对抗熵增过程中必然产生的‘噪音’与‘不完美’。
他将我的沉默误解为沉寂,将生命多样性的挣扎视为对纯粹秩序的玷污。
他试图用毁灭,来缔造他想象中的‘纯净’,却不知那正是通往‘虚无’的捷径。”
光芒中投射出一些模糊的影像——一些星球在诡异的白光中化为尘埃,正是“净化派”的手笔。
“他的力量……源自于你?”林渊追问,他想起弥迦那纯净而强大的白色灵能。
“一部分,他扭曲并放大了我所代表的‘秩序’的一面,将其变为冰冷的审判之火,他忘记了,秩序若失去生命的温度、便与死寂无异。”
‘母亲’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他正在搜集散落的‘源初之契’碎片,试图强行打开通往这里的‘门’,不是为了沟通、而是为了取代,或者毁灭。
他相信,只有彻底掌控或抹去我,才能执行他所谓的‘终极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