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之后,是一条宽阔得可容数驾马车并行的下沉廊道。廊道两侧的玄冰壁光滑如镜,其上古老的壁画与文字大多已被岁月磨蚀,唯余庄严肃穆的框架,以及那挥之不去的万古寂寥。
空气中弥漫着时光沉积的寒意,每一步都踏在历史的尘埃之上,回响空洞。
“此地,莫非曾是一处圣地。”苏清晏低语,声音中带着天然的敬畏。她的火凤血脉在此地感到莫名的压制。
珠珠走在最前,指尖幽蓝的极阴之火跳跃,感知着周围。“有很多混乱的意念……悲伤、不甘,还有……强烈的守护执念。”
云听雪紧随其后,手中的听雪剑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此时已不再激烈地想要投向寒潭,却像是一个归家的游子,沉浸在某种复杂的情绪中。
更让云听雪心神不宁的是,那嗡鸣声里,竟隐约透出一丝她从未察觉过的、难以言喻的虚弱与不圆满之感。
这是她拥有听雪剑以来,第一次生出这种感觉。以往,她只觉此剑灵性十足,与自己心意相通,乃是世间最契合她的神兵,从未怀疑过它有何缺憾。
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感知,让她感到一丝陌生,心底却又诡异地浮现出一种“本该如此”的奇异念头。
廊道倾斜向下,深入山腹。尽头处,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冰厅。冰厅中央矗立着几尊覆满厚霜、姿态各异的冰雕,似是在永恒地守护着什么。冰厅尽头,则是一面光滑如镜、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巨大冰壁,壁前设有一方古朴石台。
“小心,此地禁制虽年代久远,但余威犹存。”净尘出声提醒,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那些蕴含玄奥规律的冰纹。
谢峥脚下轻响,踢到了冰层下的异物。众人低头,只见几具骸骨已与玄冰融为一体,身旁散落着早已腐朽的法器碎片和数块黯淡的玉牌。
珠珠小心拾起一枚相对完整的玉牌,其上刻着:“云隐宗,巡守弟子,林寒”。
“云隐宗……”云听雪轻抚过那冰冷的玉牌,心中的酸楚与熟悉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让她窒息。
云听雪心神惧震,她为何会对这个消失了十五万年的宗门生出这些奇异的感觉。
她强压心中不适,目光被一侧冰壁上相对完好的一组壁画深深吸引。壁画描绘着一场惨烈的溃败与艰难的转移:天空破碎,装着奇装异服的天神肆虐,无数身着云隐宗服饰的弟子在浴血断后,景象犹如炼狱。
画面的核心,是一位身形模糊、手持带鞘长剑的身影,正被数位气息强大的长老拼死护送,从一条密道撤离。
那身影回首望向已成一片火海的宗门圣地,眼神穿透了万古时光,传递出无尽的不甘、悲愤与……一丝力有未逮的深深遗憾。
而最让云听雪心神剧震的是,那壁画中的长剑,其形制、其神韵,竟与她手中的听雪剑如此相似!
然而,若仔细感应壁画中残留的微弱道韵,便能察觉,那剑光虽盛,却似乎缺了最关键的一点“神髓”,光华流转间总有一丝难以弥补的滞涩,与她此刻心中对听雪剑的感觉如出一辙!
“这剑……”云听雪蹙眉,下意识地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听雪剑,一股寒意沿着脊背攀升。
她不由自主地走向那冰壁前的石台。石台上并无宝物,只深嵌着一枚布满裂纹、随时会彻底碎裂的古老玉简。一种莫名的牵引力让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上去。
“小心!”净尘的提醒迟了一步。
“嗡——!”
听雪剑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近乎悲泣的颤鸣!玉简裂纹中骤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一段跨越了十五万载岁月、饱含沧桑与无尽遗憾的意念洪流,猛地冲入云听雪的识海!
“……听雪,走!立刻离开!宗门可灭,道统不可绝!你是最后的希望!” (一个威严而急切的女子声音,充满了决绝)
“……唉!天意弄人!‘听雪’神剑自天外坠入‘溟渊’,其力虽宏,然其核心有缺,始终未能圆满,至多发挥十之一二之威……此乃我云隐宗之憾,愧对此剑!” 女声转为沉痛与无奈)
“……那‘溟渊’乃我宗立根之基,亦是绝凶之地!其深处连通九幽,蕴藏着连开派祖师都未能尽窥的大恐怖与上古禁制,‘溟’不过是其守门者罢了……历代先贤皆不敢深入,吾等纵知神剑缺憾源于此,亦无力回天,实乃毕生之憾!” (语气中充满了无力感)
“……你此去,前路凶险。切记,活下去!若你将来能拥有足够的力量,或许可尝试探寻‘溟渊’之秘,寻那补全之道,但切记,未达大乖巅峰,万不可轻易涉足潭眼!否则,十死无生!” (最后的叮嘱,带着极度的担忧与一丝渺茫的期盼)
“……走!带着它,走!”
意念洪流戛然而止,那深沉的遗憾、无奈的妥协以及殷切的期盼,如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云听雪的心头。
她踉跄后退,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几乎握不稳手中的剑。
原来如此!听雪剑一直是不完整的!它真正的力量被某种缺陷所禁锢!而补全的关键,竟在那连全盛时期的云隐宗都视作禁地、不敢深入的“溟渊”最深处!那个被称为“溟”的存在,竟然只是守门者?那潭底真正的东西,该是何等可怕?
“核心有缺,核心有缺……,”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恐怖,让她心神摇曳。
“云姐姐,你没事吧?”苏清晏几人见她神色大变,气息紊乱,立刻围拢过来,关切地询问。
云听雪猛地回神,看着同伴们担忧却清澈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惊骇,摇了摇头:“我没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她无法立刻将如此惊世骇俗的信息和盘托出,这关乎太大,也太过于危险。此刻,她心中充满了更多的疑问与自我怀疑:
我为什么会看到这些?是这柄剑的缘故,还是我本身……与这个宗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宗主口中的“听雪”……是在叫我吗?怎么可能!还是十五万年前,恰好有一个与我同名同姓、甚至也拥有听雪剑的人?
画中那女孩的背影,那遗憾的眼神……到底与我有没有关系?
还有画中那些奇装异服的天神,和在沉沧宗古迹里见到的一般无二。都有着西方神话里的神韵和特色,这绝不是巧合。据传说,上界的神族,几乎都是这片大陆飞升的修者,到了上界,怎会有如此大的改变?这其中一定有问题,莫非,上界神域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变故。
就在她心乱如麻,试图理清这纷乱思绪之际,冰厅尽头的光滑冰壁再次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