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包扎完毕,利落地站起身,目光毫不迟疑地再次投向那片吞噬生命的幽暗山林,丝毫没有停留休息的意思,被他救下的少年们都惊呆了。
“医生!您、您还要回去?!” “里面太危险了!那只鬼真的太厉害了!” “别去了!真的会死的!您能救出我们已经很好了!”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劝阻,脸上写满了真诚的担忧。
他们亲眼见过那只鬼的恐怖,绝不希望这位行为虽然古怪、却实实在在救了他们性命的医生再去送死。
听到少年们的劝阻,他脚步顿了顿,回过头。
隔着那咧着嘴的滑稽面具,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用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市侩和算计的搞怪语调回应道:
“哎呀呀,你们这群小家伙,懂什么呀!”
他伸出食指,对着他们晃了晃,语气“严肃”地教育道: “别误会啊!我可不是去做什么英雄!”
他拍了拍自己白大褂上空空如也(或许内袋里藏着什么)的口袋,强调道: “我是有工资拿的!忍大人可是开了五倍的高价!救你们出来是算人头的!多救一个,就多拿一分呢!”
他把“五倍”和“多拿一分”咬得格外重,仿佛在计算着一笔多么划算的买卖。
“你们想想,里面要是还有像你们这样值钱……哦不,是可怜的小家伙,我能放着不管吗?那都是钱啊!眼睁睁看着钱溜走,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一副守财奴的模样,仿佛深入险境的唯一动力就是那黄白之物。
少年们被他这番“唯利是图”的言论弄得一时语塞,面面相觑。他们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为了钱连命都不要。
“可、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他打断他们,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得像只是去隔壁街买个菜。
“你们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等着被接出去!我呀,还得再去挣点老婆本呢!”
说完,他不再给少年们劝阻的机会,转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迈着看似随意、实则坚定的步子,头也不回地再次扎进了那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森林深处。
少年们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和那依旧在林中隐约回荡的、荒诞不经的小调,心情复杂无比。
他们不知道,那张滑稽的笑脸面具之下,隐藏着的究竟是贪婪,是愚蠢,还是……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将深沉意图包裹在戏谑外壳下的决绝。
他只用一句“多救一个多拿一分”,便轻描淡写地,将一场赴死的行动,粉饰成了一场逐利的奔波。
在更深的林区,他找到了一个蜷缩在树洞里的少年。
这少年没受重伤,但眼神涣散,身体不住发抖,显然是被那只拥有血鬼术的鬼吓破了胆,陷入了极大的恐惧中,却又死死握着刀,不肯捏碎葫芦放弃。
他蹲下身,看着少年空洞的眼睛,直接问道。
“别怕,医生!我想问问……你们这个年龄段……有没有你觉得的佼佼者?就是那种,可能有机会干掉里面那只鬼的苗子?”
少年猛地摇头,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你在说什么啊!这种事我哪知道!那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东西!”
他想了想,换了个条件,语气带着诱惑: “你和我说的话……我就帮你解决那只鬼哦。”
少年似乎被“解决那只鬼”这个说法触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绝望地低下头:“没有……一个都没有……我们打不过的……那根本不是选拔,是屠杀……”
听到这个答案,他似乎并不意外,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心中做出了某个决定。
他看着少年,不再追问情报,而是问了一个关于他自身的问题: “你……不想放弃吧?”
少年握紧了刀柄,指节泛白,用力地点了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想。”
“那就出去。” 他平静地说。
少年愣住了,不解地抬头:“为什么?”
他条理清晰地给出了一条路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们(指柱和隐部队)问起来,你就说超纲了。把里面那只鬼的情况,尤其是血鬼术,清楚地告诉他们。
他们自然会取消这次选拔,然后检查清楚后,大概率会让你们休息一年再参加。”
他看着少年的眼睛, “那个时候,你就不怕了,也有能力应对了,不是吗?”
他站起身,不再看少年,只是留下一句指令: “出去告诉他们吧。越快越好。然后他们柱会发通知,让你们所有人主动出来了。”
说完,他不再多言,径直朝着林子更深处走去,那里是血腥味最浓郁的方向。
少年看着他毫不犹豫走向危险的背影,忍不住喊道:“喂!医生!你不怕吗?!”
那个戴着笑脸面具的身影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那搞怪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声随风飘了回来:
“我是医生~不管是人是鬼,都治得了咯!”
少年怔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
咀嚼着那句“超纲了”和“休息一年再参加”,原本被恐惧冻结的思维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流,找到了一个既能保全性命、又不算彻底放弃的希望之路。
他猛地从树洞里钻出来,握紧了刀,不是冲向深处,而是朝着来时的路,朝着安全区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拼命跑去。
而他,则独自迎向了那片已知的、远超常规的危险。
他用最冷静的方式,为大多数幸存者找到了一条生路,然后将最棘手的麻烦,揽到了自己身上。
他朝着血腥味最浓郁的方向前行,步履依旧平稳,仿佛不是在危机四伏的猎场,而是在自家庭院散步。
途中,他甚至与一只形态扭曲、如同多节昆虫拼接而成的异形鬼擦肩而过。
那鬼似乎正专注于搜寻其他猎物,竟没注意到这个悄无声息、气息近乎与山林融为一体的身影。
他瞥了那鬼一眼,没有任何动作,径直走了过去,仿佛那只是一块碍路的石头,连顺手清理的价值都没有。
最终,他停在了一片林间空地的边缘。
这里的景象堪称惨烈——尸横遍野。
破碎的队服、断裂的日轮刀、以及飞溅得到处都是的暗红色血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过何等残酷的屠杀。
空地中央,一个身形并不算特别高大,但浑身散发着粘稠恶意的鬼,正蹲在地上,背对着他,埋头啃食着一具已然不成形的尸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声。
他静静地看了那背影几秒钟。
然后,他动了。
没有怒吼,没有杀气,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他就这样静悄悄地走了过去,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
来到那只鬼的身后,他做了一个任谁看到都会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轻巧地转过身,然后……直接坐到了那只正在进食的鬼的背上!
动作自然得像是坐在了一张公园的长椅上。
他甚至十分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一只手还慵懒地撑住了自己的下巴,整个姿态放松到了极点。
然后,他用那搞怪的、带着点关切(?)的语调,对着身下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重量而骤然僵住的鬼,慢悠悠地问道:
“啊呀呀……饿坏了吗?”
那只正在大快朵颐的鬼身体猛地一僵,咀嚼的动作瞬间停止。
它显然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背上那真实的重量和人类的气息是如此突兀,充满了极致的侮辱。
“呃……?”
它发出一声困惑而暴戾的低吼,猛地扭过头——它的脖子以一种违反生理结构的角度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狰狞的面孔和沾满血肉的利齿正对上了坐在它背上、翘着二郎腿的“波波塔塔维奇”。
那张戴着永恒笑脸的面具,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对着它嗜血的面孔,显得无比诡异。
“混账东西——!!!”
惊愕瞬间化为滔天的怒火!它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竟然被一个人类,一个食物,当成了座椅?!
狂暴的鬼气轰然爆发,它周身肌肉贲张,试图猛地将背上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掀飞出去!
然而——
坐在它背上的身影,纹丝不动。
仿佛他不是一个血肉之躯,而是一座生根的铁塔,重量远超想象。
任凭那鬼如何发力、咆哮、扭动,他都稳稳地坐在那里,翘着的二郎腿甚至悠闲地轻轻晃动着。
“哎呀呀,别激动嘛,”
面具下传来带着笑意的责备,仿佛在安抚一只不听话的宠物,“吃饭的时候乱动,对消化不好哦。”
这轻描淡写的话语更是火上浇油!
那鬼彻底疯狂了,它不再试图甩脱,而是直接反手一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抓向自己背上之人的脑袋!这一爪足以轻易捏碎岩石!
面对这迅疾而致命的一击,他只是微微偏了偏头。
鬼爪带着腥风,擦着他的面具边缘掠过,抓了个空。
“你看你,”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好好说话不行,非要动手动脚。”
那鬼一击落空,更加暴怒,血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狂暴的杀意。
它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戴着可笑面具的家伙,绝非普通的鬼杀队队员。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从喉咙里挤出嘶哑的质问,不再盲目攻击,而是紧绷着身体,试图感知对方的深浅。
他依旧撑着下巴,坐在鬼背上,用那搞怪的腔调,轻松地回答:
“我?好心劝你细嚼慢咽的医生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