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青川县人民法院。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法院门前那条平日里略显冷清的街道,此刻却早已是人山人海,被围得水泄不通。
数千名自发前来的青川百姓,将这里堵得严严实实,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有紧张、有期盼也有激动。
他们之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满脸沧桑的农民,有刚刚下班的工人,甚至还有许多穿着校服的学生。
他们就像是等待着一场盛大节日的信徒,从县城的四面八方汇聚于此。
因为今天在这里,将对震惊整个青川的“涉黑涉恶犯罪集团”,进行为期三天的公开审理。
法院的门口,早已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数十名荷枪实弹的特警,表情肃穆地分列两侧,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而在法院对面那栋大楼的楼顶,以及周边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几名身穿便衣的狙击手早已通过高倍瞄准镜,将整片区域都纳入了无死角的监控之中。
安保级别史无前例。
上午九点整,法院的大门缓缓打开。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数百名通过提前申请、摇号抽签获得旁听资格的群众代表、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以及来自各行各业的代表,开始有序地进入那间足以容纳五百人的审判大厅。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审判大厅后方,那早已架设起来的,如同长枪短炮般的媒体席。
青川县本地的电视台、报社,自然是全员出动。
由苏菲亲自带队的江州电视台《今日聚焦》栏目组,更是占据了最核心的位置。
他们的直播信号将通过卫星,同步传送到全省数百万观众的电视屏幕上。
而在他们的旁边,还坐着两拨特殊的客人。
一拨是刘华美动用关系从港区请来的几家媒体,他们在东南亚颇具影响力的华文媒体。
他们的报道,将让这场审判跨越地域的限制,获得更广泛的关注。
而最重量级的无疑是柳眉亲自出面,邀请来的那支来自京城的团队,中新社和《人民之声》的联合报道组。
他们的出现,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信号。
一种来自更高层面的,不容置疑的信号。
这场审判,已经不仅仅是一场地方性的案件审理。
它是一次向全国人民展示的,刮骨疗毒、扫黑除恶的样板。
审判大厅内,座无虚席,人声鼎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高高的审判席和被告席上。
上午九点整。
随着一声清脆的法槌敲击声,这场牵动了无数人心的世纪审判,正式开始。
没有过多的铺垫,也没有冗长的开场白。
第一批被押上被告席的就是以张力、张伟、张大山、张二河为首的,“张氏家族犯罪集团”的十六名核心成员。
当这群往日在青川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的恶霸,穿着统一的囚服,戴着冰冷的手铐和脚镣,在一个个身材魁梧的法警的押解下,鱼贯而入时。
整个旁听席,瞬间就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天呐!真的是他们!”
“你看张二河那个怂样!腿都软了!活该!”
“报应!这就是报应啊!”
“畜生!打死他们!”
“还我儿子的命来!”
王栓柱和老李头,这两个同样坐在旁听席第一排的老人,在看到仇人出现的那一刻,那双早已哭干了眼泪的眼睛里,瞬间就燃烧起了熊熊的复仇火焰。
他们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挣扎着就想冲上去,与那帮畜生拼命。
幸好,坐在他们身旁的王晓军和亲属及时地将他们给按住。
“叔!叔!您冷静!冷静!”王晓军抱着自己那早已泣不成声的叔叔,声音里也带上了哽咽,
“您看!您看啊!政府在给我们做主!法律在给我们伸冤啊!”
审判长重重地敲响了法槌,那威严的声音,在庄严肃穆的法庭里回荡。
“肃静!肃静!”
整个法庭,才稍稍安静了下来。
公诉席上, 一位面容冷峻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
他不是青川县的检察官,而是林远从省检察院协调指派下来的公诉人,崔明。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
“审判长、审判员、人民陪审员,”他目光如电,缓缓扫过被告席上那一张张或惊恐、或麻木的脸。
“现在由我代表县检察院,对被告人张二河、张大山、张力、张伟等十六人,涉嫌组织、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故意杀人、故意伤害、强迫交易、寻衅滋事等多项罪名,提起公诉!”
他没有立刻宣读那长达数百页的起诉书,而是按动遥控器。
他身后的巨型电子屏幕上,瞬间出现了一张触目惊心的照片。
那是在下溪村王栓柱家拍摄的冰棺。
“在宣读起诉书之前,请允许我向法庭、向所有旁听人员展示一份特殊的证据。”
崔明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这是一口冰棺。里面躺着的是退伍军人王小虎,一个本该有着大好年华的年轻人。为了给儿子讨还一个公道,他的父母,将这口棺材在自家的堂屋里停了整整五年!”
“五年,一千八百二十五个日夜!这口冰棺的轰鸣,就是下溪村百姓,对正义最绝望的呼唤!”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就是要用法律来回应这份呼唤!现在公诉开始!”
随着他那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那一件件早已被专案组查得清清楚楚、证据确凿的罪行,通过审判大厅内的高保真音响,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被告人张二河、张大山,为强占村民王栓柱宅基地,指使被告人王三、赵四等七人,对王栓柱之子,退伍军人王小虎,进行残忍殴打,致其脾脏破裂、颅内出血,最终重伤死亡……”
“……被告人张二河,为强迫村民李根无偿劳动,在窑厂内对其进行长达一周的虐待和殴打,致其过度劳累引发急性心肌梗死死亡……”
一桩桩血案,一件件罪行如同惊雷,在每一个人的心底轰然炸响。
那些曾经只流传于坊间的传闻,在这一刻被冰冷的法律文书彻底证实。
被告席后方的辩护人席位上, 坐着几个神色尴尬的律师。
他们是这帮恶魔的家属,高价聘请来的法务团队。
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在青川本地颇有名望的老律师钱思源。
在公诉人宣读完那罄竹难书的罪行后,审判长将目光投向了他:“辩护人,对公诉人宣读的起诉书是否有异议?”
虽然如山铁证,但他仍想一搏啊,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审判长,”他的声音干涩而又无力,“我们……我们对起诉书的基本事实没有异议。但是我们认为在部分案件的定性上,还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
他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辩护词,声音不大地念道:“比如,在王小虎一案中,我们的当事人张二河、张大山,虽然存在指使他人殴打被害人的行为,但其主观上并没有追求被害人死亡的故意。这应该属于‘故意伤害致死’,而非公诉人指控的‘故意杀人’……”
他还没说完,公诉人崔明已经猛地站了起来。
“反对!”他的声音如同炸雷,“辩护人所谓的‘没有杀人故意’,简直是罔顾事实,滑天下之大稽!”
他再次按动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一份法医鉴定报告,上面用红色的字体标注着一行醒目的结论。
“法庭请注意!这是由省公安厅法医鉴定中心,出具的尸检报告!报告明确指出,死者王小虎的脾脏,遭受了至少三次以上,由钝器造成致命的打击。其力度足以瞬间造成大出血和休克,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斗殴,这是有预谋、有目的的,致人死地的暴行!”
“我请问辩护人!”崔明转过身,目光如刀,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早已冷汗直流的老律师,
“什么样的失手能把一个人的内脏打成一滩肉泥?什么样的没有故意,能让你们的当事人,在被害人已经倒地不省人事的情况下,还指使手下继续施暴?”
“我……”钱律师被他那强大的气场和无法辩驳的证据,问得哑口无言那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身后的那几个年轻律师,更是连头都不敢抬。
这哪里是法庭辩论?这分明是一场单方面的处刑。
随着公诉人的陈述,一桩桩血案,一件件罪行,如同惊雷,开始在每一个人的心底轰然炸响。
从县人民医院的幕后邪恶盗卖人体器官交易,涉黑团伙暴力恐吓威胁受害患者家属、维权家属;
从下溪村那口停了五年的冰棺,到那场针对办案干警的惨烈车祸;
从张、钱两家盘踞青川数十年,欺行霸市、鱼肉百姓的累累罪行,到他们背后那张若隐若现的“保护伞”……
那些曾经只流传于坊间令人发指的传闻,在这一刻被冰不容置疑的法律文书彻底证实。
通过电视直播、网络直播,看到这一幕的青川百姓彻底沸腾了。
压抑了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愤怒和冤屈,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砰!啪!噼里啪啦——”
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在自家的院子里,点燃了一挂早已准备好的鞭炮。
紧接着整个青川县城,从东到西,从南到北,鞭炮声此起彼伏响成了一片。
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像是在为那些死去的冤魂送行,更像是在庆祝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
县城里,大大小小的饭店酒楼在审判开始的那一刻,纷纷在门口挂出了“今日全场八折,庆祝青川天亮!”、“除恶扬善,普天同庆,啤酒免费畅饮!”的横幅。
无数的百姓涌上街头,涌进饭店他们举杯相庆,额手称好,比春节还要热闹。
整个县城都沉浸在一种狂欢式的喜悦之中。
而在这场狂欢的中心下溪村。
村里早已组织好了村里的青壮年。
他们抬着早已准备好的,写着“为民除害,青天在世”、“正义之剑,斩妖除魔”的巨大锦旗,敲锣打鼓,放着鞭炮,浩浩荡荡地朝着县政府的方向走去。
那支朴素而又热烈的队伍里,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地笑着,那笑容,比正午的阳光还要灿烂。
与此同时,县城里那家早已名声在外的“六味小厨”,今天也破天荒地关门歇业了。
但厨房里的炉火,却烧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旺。
顾盼的父母,那对朴实而又善良的老夫妻,带着店里所有的伙计,从凌晨开始,就一直在忙碌着。
切菜声、炒菜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交织成了一曲最动人的交响乐。
一份份热气腾腾的、充满了家乡味道的饭菜,被装进一个个保温食盒里。
“爸,妈,辛苦你们了。”
顾盼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父母那忙碌的背影,眼圈微微泛红。
“傻孩子,说这话。”顾盼的母亲,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写满了自豪,
“林县长他们,在外面为我们青川的老百姓,办了这么大一件好事!我们老两口,出不了什么大力,能给乡亲们,能给那些辛苦了这么多天的公安同志们做顿热乎饭!”
中午十二点,当第一批热气腾腾的饭菜,被送到下溪村,送到那些自发前来县政府,送锦旗的村民们手里时;
当另一批更加丰盛的,如同庆功宴般的酒菜,被送到那些已经连续奋战了数个昼夜,熬得双眼通红的专案组干警们面前时。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那些饱经风霜的村民,端着那碗充满了人情味的饭菜,吃着吃着,就哭了。
而那些见惯了生死,看多了罪恶的铁血警官们,看着眼前那丰盛的酒菜,一个个也都红了眼圈。
他们端起酒杯,没有多说一个字。
只是将那杯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
那酒很烈,烧得喉咙火辣辣的疼。
但那股暖流,却从胃里一路暖到了心底。
三天的公审像是公开对罪恶的凌迟。
当审判长敲响法槌,宣布“择日宣判”的那一刻。
当张家兄弟那帮恶贯满盈的畜生,一个个面如死灰,被法警押解离场时。
所有的人都知道,青川的天在这一刻是彻底地亮了。
而林远,则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他的办公室。
他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办公室窗前,默默地注视着窗外那片欢腾的海洋。
看着那些自发前来,送锦旗、放鞭炮的百姓,看着他们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
他缓缓地点上了一根烟。
青白色的烟雾将他的脸笼罩在一片模糊之中。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如同深海般幽邃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