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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中徽那句“可否请他回来,参与到我们接下来的讨论中来呢”。

气的李玉亮太阳穴“突突”地狂跳,一口老血差点没当场喷出来。

他那双阴鸷得像是要吃人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身旁这个他一度引以为傲的“心腹干将”,肺都快要气炸了。

请回来?

你他妈的,还真说得出口啊!

老子今天带着你们来是干什么的?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立威的!结果呢?

被人当着面,把手底下最嚣张的一条狗给架了出去,这脸都快被打成猪头了!

现在你倒好,不想着怎么把场子找回来,竟然还想把那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再给摇着尾巴请回来?

你这是在给老子找台阶下吗?

你这分明是把老子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的台阶,又给亲手拆了,还顺带往老子脸上吐了口浓痰。

他看得明明白白,刘中徽这老滑头,是彻底不想再顶下去了。

他这是在打太极,是在摆烂,是在用这种最恶心、也最无耻的方式,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又给原封不动地扔了回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被背叛的愤怒,席卷了李玉亮的全身。

他本来是准备跟林远死磕到底的。

可谁能想到,这张红龙被谋杀的消息来得如此突然,如此精准。

这一下,彻底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击溃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现在甚至已经开始严重怀疑,这一切,从头到尾,就是林远为他精心布置的一个陷阱。

就等他带着人自投罗网,然后用这桩足以震动全市的谋杀案,给他来一个措手不及,将他彻底钉死在这里。

都怪一切来得太突然,都怪刘中徽这货又临阵退缩想划水!

他现在不想说话,一个字都不想说。

他更不敢说话。

他怕,他怕自己只要一开口,就会掉进对面那个年轻人的圈套里,被他抓住任何一个微小的破绽,反将一军。

所以,他没有接刘中徽的话茬。

他将那道冰冷而又充满了警告意味的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另一个人——市政法委办公室主任,王洪。

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你上!

王洪只感觉自己的头皮“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后背的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

他心中早已将刘中徽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你个老王八蛋,自己摆烂就算了,还他妈的给老子挖这么大一个坑。

他的心态与刘中徽是一样的,我可以陪你李书记玩,但我可不愿意陪你死啊。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青川的水有多深。

而且,他也是知道,他们的李书记跟着这些要命的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与刘中徽可谓是同病相怜,想的问题自然是如出一辙。

他们都是靠着抱紧李玉亮这条大腿,才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今天这雷,他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得想办法先应付过去再说。

王洪的反应极快,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他知道,现在绝对不能再跟林远硬碰硬,但也不能直接服软,那样只会让自取其辱,让他们的处境更加被动。

他必须找到一个看似合理,又能把皮球再踢回去的理由。

不过还好前面已经有了刘中徽的标准示范,他照葫画瓢生搬硬套就是了。

“李书记,林县长,”王洪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脸上强行挤出了一个职业化的笑容,

“我完全赞同刘局长刚才的提议。毕竟,我们今天下来,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协助和指导青川县的工作嘛。孙小伟同志虽然年轻,在言行举止上可能存在一些不妥之处,但他在刑侦业务这块,确实是咱们江州公认的专家。现在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让他参与进来听一听他的专业意见,对于案件的侦破,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嘛!”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刘中徽的“提议”,又把孙小伟的“专业性”给抬了出来,还顺带点出了他们协助指导的工作性质。

李玉亮听完,那张铁青的脸更加阴沉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王洪,那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将这个自作聪明的下属给活活烧死。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关键时刻,一个能替老子分忧的都没有!

而林远,又岂能看不出眼前这几人心里那点小九九?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各怀鬼胎,却又被迫捆绑在一起的“盟友”,心中只有一阵冷笑。

他没有再给他们继续打太极的机会。

“李书记,”林远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我看今天这事,就先到这里吧。”

众人都是一愣,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只见林远站起身,微笑着说道。

“我知道,张红龙被谋杀这件事,事发突然,案情重大。各位领导心里肯定也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一下,来好好地研究一下后续的对策。”

“而且,时间不等人啊。”他看了一眼手表,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现在每一分,每一秒,对于我们公安机关来说,都至关重要。早一分钟破案,就能早一分钟告慰死者,就能早一分钟还青川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所以,我建议,”他看着李玉亮,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不容置疑说道,

“还是先让老张和云帆同志抓紧时间,按照之前既定的方案,先把案子给办起来。至于后续更具体的部署和分工,我们督导组的各位领导,完全可以先内部开个会,集思广益,定一个总的调子出来。等你们商量好了,再随时反馈给我们。您觉得这样可以吗?”

林远这番话,充满了“体谅”和“诚恳”。

他这招,是在以退为进!

表面上看,他是在给李玉亮台阶下,是在尊重他们督导组的“领导权威”。

但实际上,他是在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方式,将李玉亮这帮人,从案件的核心侦破环节里给彻彻底底地隔绝了出去!

你们不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指导意见吗?

好!你们慢慢商量,我不催你们。

但是,案情紧急,我们这边不能等!

所以,我们先按照我们自己的计划干起来!

等你们什么时候,内部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了,再来“指导”我们也不迟。

可真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等到张强他们那边,把所有的证据都固定了,把所有该抓的人都抓了,案子都快要移交检察院了,你李玉亮再拿着一份所谓的“指导意见”过来,还有个屁用?

到时候,是你李书记,亲口同意让我们先按照原计划行动的!

是你督导组自己效率低下,迟迟拿不出方案来!

这案子从头到尾,都将由我林远的人牢牢地掌控在手里!

你李玉亮从始至终都只能当旁观者。

指导意见?指导个屁了你!

这才是林远真正的釜底抽薪之计!

他算准了李玉亮这个人,虽然作风霸道,但在涉及到这种足以动摇他根基的重大事件时,却谨慎得像一只老狐狸。

他吃定了,李玉亮在没有摸清楚张红龙这件案子的所有底细之前,在没有跟钱大军那个狠人再次核实确认之前,他绝对不敢贸然开口,更不敢胡乱指挥!

果然,李玉亮在听完林远这番“合情合理”的建议后,沉默了。

他那双阴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林远,仿佛要将这个年轻人的内心给彻底看穿。

他在权衡利弊。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许久,李玉亮才缓缓地将那根早已燃到尽头的烟摁进了烟灰缸里。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一个字。

“林远同志,你考虑得很周到。”他缓缓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那张铁青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就……先这么办吧。”

他对着身旁的刘中徽、王洪,摆了摆手。

“我们走。”

他说完,连看都没再看林远一眼,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就朝着门外走去。

何平彷佛刚从睡梦中醒过来似的,急忙喊道:“李书记,您....您慢走,我......我来送您!”

刚走到门外,他又意识到林远还在办公室坐着。

又急忙回头,尴尬的说道:“林县长,我.....我....我去送送李书记。”

说完就夹着灰溜溜的跑出去了。

“砰。”

当那扇厚重的木门,终于在何平那张尴尬而又谄媚的笑脸后缓缓合上时,办公室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啪”的一声断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强忍着的张强,再也压抑不住,他猛地一拍大腿,爆发出了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仿佛要把这些天来所承受的所有压力、憋屈和愤怒,都通过这阵笑声,给一次性地,彻彻底底地宣泄出去。

林远看着他那副近乎失态的样子,脸上的冰冷也终于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也跟着笑了起来,虽然笑声没有张强那般张扬,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

“老板!您……您看到了啊!”张强一边笑,一边用手背擦着眼角的泪花,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带着颤音,“李玉亮那张脸啊……我操!跟吃了死孩子一样!那脸色,比锅底都黑!还有他手底下那几个……一个个跟斗败了的瘟鸡似的,连个屁都不敢放!真是他妈的……太解气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

自从李玉亮带着人空降青川以来,他们整个专案组,就一直处在一种极度被动,处处受掣肘的憋屈状态。

头顶上,悬着一柄随时可能落下的“尚方宝剑”。

身边,还环伺着何平这种随时准备落井下石的“墙头草”。

脚底下,更是布满了各种看不见的陷阱和地雷。

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可今天,就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林远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将李玉亮这帮不可一世的“钦差大臣”,给杀得片甲不留,丢盔弃甲,狼狈而逃。

这口恶气,出得实在是太痛快了!

“老张,坐吧。”林远笑着,示意他冷静下来,“他们不是输给了我们,是输给了他们自己的傲慢和愚蠢。”

顾盼适时地推门而入,他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默默地将茶几上那个早已被烟头塞满的烟灰缸换掉。

又手脚麻利地为两人重新泡上了一壶滚烫的热茶,然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将门给带上。

办公室里,再次恢复了平静。

但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压抑,而是一种暴风雨后的宁静。

“老板,说真的,我刚才都以为您真的要跟他们彻底撕破脸了。”张强灌了一大口热茶,那颗依旧在“怦怦”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林远笑了笑,摇了摇头。

“撕破脸,是最愚蠢的做法。”他看着张强,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对付这种自视甚高的官僚,得软硬兼施。你得捧着他,顺着他,让他自己把所有的底牌都打出来,让他自己跳进自己挖的坑里。然后再把土给埋上。”

张强听着,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敬佩。

他知道,自己跟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差距,不仅仅是在级别上,更是在格局和手腕上。

“行了,不说这帮活宝了。”林远将茶杯放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说说案子吧,你那边的进展如何了?”

一提到正事,张强的脸上也立刻恢复了警察应有的冷静和专业。

他将随身携带的那个黑色公文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厚厚的,刚刚才整理出来的案情汇报,双手递了过去。

“老板,我们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张彪的死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充满了自信。

“就在黄峰交代之后的第二天,我们就立刻对那两名负责看守张彪的纪委干部,进行了秘密传唤。一开始,这两个人嘴硬得很,一口咬定张彪是突发疾病猝死,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张强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碰上了王涛。”

“王涛没跟他们废话,也没用任何手段。就把他们两个人,分别关在两个审讯室里,然后自己搬了把椅子,轮流陪着他们坐。不吃,不喝,不睡,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那么死死地盯着他们。”

“结果,那个年纪小一点的,心理素质差的,不到十二个小时,就彻底崩溃了。哭着喊着,求着要交代问题,把所有的事情,都给一五一十地吐了出来。”

林远翻看着手里的口供,点了点头。

“据他交代,是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神秘男人,通过一个中间人找到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人二十万的好处费,让他们在张彪的饮用水里,偷偷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物。并且告诉他们,这种药只会让张彪陷入深度昏迷,绝对不会致命,方便他们后续的‘操作’。”

“这两个蠢货,利欲熏心,竟然真的信了。结果,就酿成了大祸。”

“那笔钱呢?”林远问道。

“已经找到了。”张强回答道,“李默那边,连夜对那两个人的银行账户和消费记录,进行了大数据筛查。最终,在其中一个人的老丈人家里,那个用来腌咸菜的菜坛子底下,找到了那四十万现金。上面的冠字号,跟我们之前在黄峰那里掌握的完全一致!”

“也就是说,”林远抬起头,眼神变得无比冰冷,“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张彪被谋杀这条线,已经可以彻底闭环了。”

“没错!”张强重重地点了点头,“而且,我们顺着这条线,还挖出了一个更重要的线索!”

“那个主动交代问题的纪委干部,为了争取宽大处理,还供出了一个细节。他说那个神秘的中间人,在跟他们交接的时候,曾经接到过一个电话。他虽然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他清楚地听到,那个中间人,对着电话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句:‘好的,军哥,您放心,保证办妥!’”

“军哥?”林远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

“对!”张强的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兴奋,“整个青川,跟这次案子有关系,又带‘军’字的,还能有谁?”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钱大军!

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这一刻,都像百川归海一般,最终指向了同一个人!

“很好。”林远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那黄峰那边呢?鱼儿,上钩了吗?”

“上钩了!”张强一拍大腿,脸上的兴奋,溢于言表,“老板,您这招‘敲山震虎’,实在是太高了!”

“自从我们昨天大张旗鼓地,派市局的专家组进驻下溪村,对孙大琴家进行高规格的现场封锁和勘查之后。整个青川都炸了锅!现在外面都在传,说我们已经掌握了张红龙被谋杀的铁证,很快就要对张家和钱家的人进行全面收网了!”

“这一招,彻底打乱了对方的阵脚!尤其是那个一直躲在幕后,自以为能掌控一切的钱大军,他彻底慌了!”

张强说到这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了一段录音,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手机里,立刻传出了一段经过特殊处理的,听不出男女,却充满了焦急和暴躁的声音。

“……东西呢?!我让你找的东西呢?!为什么还没找到?!”

紧接着,是黄峰那同样经过伪装,却显得异常冷静的声音。

“现场已经被市局的人封了,我进不去。而且,我的人告诉我,林远这次是下了死命令,要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我感觉,他手里可能已经掌握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电话那头的声音,气急败坏,“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必须把张红龙藏起来的那个账本给我找到!否则,你儿子的那颗心脏,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排异反应’!”

赤裸裸的威胁!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林远看着张强,那张本已平静的脸上,再次露出了一个充满了赞许的笑容。

“老张,可以啊。”他由衷地赞叹道,“这次你干的非常漂亮。”

张强被他这么一夸,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嘿嘿,老板,您就别笑话我了。这……这都是黄峰自己的觉悟....”

张强这是在帮黄峰说好话,突出黄峰的立功表现,林远自然是听出来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林远问道。

“情绪还算稳定。”张强回答道,

“说实话,自从您和周县长,给了他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又回来了。他说他一定要亲手,把那个把他拖下水的畜生给抓回来。不然,他这辈都没脸再活下去了。”

“嗯。”林远点了点头,

“告诉他,让他稳住。他儿子的事不用担心。我已经让柳眉那边,从京城请了最好的专家过来随时待命。手术,一定会成功。他的家人,我们也会派专人,进行二十四小时的秘密保护。让他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张强听完,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感动。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板,您放心!我一定把您的话原封不动地带到!”

“那条毒蛇,既然已经急了。”林远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那就说明他很快就要从洞里出来了。”

就在这时,张强放在桌上的那部,专门用来与黄峰进行单线联系的加密手机,突兀地震动了起来。

是一条短信。

张强拿起来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他一个箭步冲到林远面前,将手机递了过去。

“老板,鱼儿……咬钩了!”

只见那条短信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今晚十点,西山三号矿井,一个人来。带上东西,换你的家人平安。”

林远看着那条短信,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杀意的冷笑。

“好啊。”

他缓缓地从嘴里吐出了这两个字。

“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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