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辆黑色大众,在距离下溪村村口还有一里地的地方,悄熄了火停在了路边的阴影里。
车门打开,五个身影悄然下车。
周云帆、孟彦、张强、黄峰,还有那个自告奋勇,充当向导的朱海坤。
山风微凉,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潮湿气息,吹在脸上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远处,夜色中的下溪村,寂静而又压抑。
除了几声零星的犬吠,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五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借着微弱的星光,快步朝着村口的方向走去。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一个穿着深色夹克,身材敦实的年轻人,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朝着路口的方向张望着。
正是王栓柱的侄子,王晓军。
看到朱海坤带着人过来,他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带着几分紧张和警惕。
“朱总。”
“晓军,别紧张。”朱海坤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侧过身,开始为他介绍,
“这位,是咱们县的周云帆副县长。这位,是县公安局的张强局长。这位,是刑警队的黄峰队长。”
周云帆几人,都对着王晓军,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微笑着点了点头。
王晓军看着眼前这几个,平日里只能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大领导,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只是一个劲儿地,拘谨地点着头。
他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不确定和怀疑。
然而,当朱海坤介绍到最后一个人时,王晓军的眼睛亮了。
“这位,就是咱们青川建投的新任总经理,孟彦,孟总。”
“孟总?”
王晓军听到孟彦的名字,瞬间就放下了戒备与警惕。
他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孟彦的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孟总!您……您就是孟总?”
“我……我媳妇,就在你们建投上班!她……她原来是在食堂工作的!之前被拖欠了快一年的工资,食堂也停了。家里……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是您!是您上任之后,把他们这些普通职工的问题都给解决了,我媳妇她现在工作也稳定。我……我代表我们全家,谢谢您!您……您真是个好官啊!”
他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真诚而又质朴的泪光。
孟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反手握住王晓军那只粗糙的大手,笑着说道:“晓军,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那都是我应该做的。今天来的这几位领导,都是真心想了解你叔你婶家里的情况,想帮你们解决问题的,你放心,不要有任何顾虑。”
“嗯!嗯!”王晓军重重地点了点头,再也没有了丝毫的怀疑。
在他这种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心里,逻辑其实很简单。
谁能让他们有饭吃,谁就是好官,谁就值得他们信任。
而孟彦就是那个让他们家重新看到希望的人。
“几位领导,这边请。”
在王晓军的带领下,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这座在夜色中的村庄。
村子里的路,是坑坑洼洼的土路,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浅浅的泥坑。
道路两旁,是一排排低矮的,早已熄了灯的农家院落。
整个村子,静得可怕。
但孟彦一想起张家人的丧心病狂,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他就能从这片死寂之中,感受到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他知道,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下,埋藏了不少像王栓柱一家这样的冤屈和血泪。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王栓柱的家门口。
那是一栋低矮破败,墙皮都已剥落的土坯房,在周围那些翻新过的砖瓦房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凄凉。
而就在这栋土坯房的旁边,赫然矗立着一栋崭新的两层小楼。
那栋楼,没有刷外墙,窗户上也没有装玻璃,就那么赤裸裸地,像一个未完工的怪物,矗立在黑夜之中。
“几位领导,就是这栋楼!”王晓军指着那栋小楼,愤恨的说道。
原来,虽然闹出了人命,张家的人早已不敢再住进来。
但这栋楼,这块地却依然被他们,用这种最蛮横的方式强占着。
它就像一座矗立在黑夜中的墓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王栓柱一家,他们所遭受的屈辱和不公。
周云帆和张强听完王晓军的叙述,脸色也变得铁青。
孟彦更是气得浑身发抖,那只插在口袋里的手,早已攥成了拳头。
王晓军的眼圈,也红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推开了那扇用几块木板,拼凑起来的,吱呀作响的院门。
“叔,婶子,我回来了。”
他朝着那间唯一亮着一盏昏黄灯光的里屋,轻声喊了一句。
屋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紧接着,门帘被掀开,一对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人,相互搀扶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正是王栓柱夫妇。
当看到王晓军身后,那几个身材高大,气质不凡的陌生人时,两位老人的眼中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他们下意识地,就往后缩了缩。
“叔,婶子,你们别怕。”王晓军连忙上前,扶住他们,“这几位,都是县里来的领导,是来帮咱们家伸冤的好官!”
他先介绍的,依然是孟彦。
“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过的,建投的孟总!”
两位老人一听,那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就亮起了光芒。
他们看着孟彦,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因为激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人家,你们好。”孟彦走上前,声音温和而又充满了力量,“我们今天来,就是代表政府,来了解一下真实情况。”
那对早已被生活和苦难,折磨得心如死灰的老夫妇看着孟彦,看着他身后那几个同样眼神坚定的几人。
那压抑了整整五年的,如同火山般炙热的悲愤和委屈,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扑通!”
两位年过花甲的老人,就那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们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朝着眼前的这几位“青天大老爷”,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政府啊!我儿……我儿死得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