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波粒二象性”那一课之后,霍灵天已经整整两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的脑子里,一边是宗门传承万年、坚如磐石的火焰大道,另一边,则是李昊然那如同魔鬼低语般的“概率波”、“观察者效应”。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在他的识海中疯狂地冲撞、撕扯,让他几欲发狂。
他无法接受!
他所掌控的,那狂暴、炙热、毁灭一切的火焰,怎么可能其本质只是一团“不确定的概率”?
他必须证明!证明自己的“道”,是真实不虚的!是超越那个男人所谓的“科学”的!
于是,在第四堂课开始前,他第一次,主动地、带着强烈的挑衅意味,站到了讲台前,拦住了正准备开始上课的李昊然。
“李校长!”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战意,瞬间吸引了全场所有人的目光,“我承认,你的‘数学’和那个古怪的‘双缝实验’确实有点意思。但是,你敢说,你那套所谓的‘科学’,真的能解释世间万物吗?”
李昊然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青春期叛逆的学生:“哦?霍同学有何高见?”
“世间有些力量,是超越了你所谓的‘粒子’和‘波’的!它涉及的是更高层面的‘法则’与‘因果’!”霍灵天一脸傲然,猛地伸出右手,掌心向上。
呼!
一朵妖异的、深红色的火焰,凭空在他掌心燃起!
那火焰,如同一朵缓缓绽放的红莲,花瓣层层叠叠,燃烧之间,没有发出爆裂的声响,反而有一种诡异的寂静。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灼烧灵魂的威压,从那朵小小的火焰中弥漫开来,整个讲堂的温度都随之升高。
更诡异的是,丝丝缕缕的黑色烟气,从红莲的瓣蕊中不断溢出,在空中盘旋,仿佛是无数痛苦挣扎的怨魂。
“【红莲业火】!”有内门弟子失声惊呼,眼中充满了敬畏与恐惧,“天火门不传之秘!据说此火,可直指因果,焚烧修士罪孽业力,歹毒无比!”
霍灵天感受着众人敬畏的目光,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他重新找回了身为天火门少主的骄傲。他抬头,直视着李昊然,一字一顿地说道:
“李校长,你看清楚了!此非凡火,乃是我天火门以无上秘法,引动天地间的‘业力’法则,所化的神火!它燃烧的,不是灵力,是‘罪孽’!你再看这黑烟,”他指着那丝丝缕缕的黑气,无比自豪地宣称,“这,便是罪孽被焚尽之后所化的灰烬!是‘法则’层面的显化!我倒要看看,你那套只懂得计算轨迹、观察粒子的‘科学’,要如何解释这超越了物质的力量!”
他将自己最大的弱点,当成了最值得炫耀的论据。
然而,他预想中李昊然震惊、凝重、乃至无法理解的表情,完全没有出现。
李昊然只是饶有兴致地推了推鼻梁上的护目镜——那是他新配的,镜片由玄冰水晶打磨而成,能有效过滤强光和热辐射。
他像一个好奇的孩童看到了新奇的玩具,走上前,仔细地端详着那朵【红莲业火】,甚至还拿出了一个罗盘状的“灵能热流计”,在旁边晃了晃,读取着上面的数值。
“嗯能量波动稳定在3800个标准灵能单位左右,中心温度估算在一千两百度辐射范围不大,能量逸散控制得还行。”他嘴里念念有词,完全是一副在做实验记录的模样。
这种被当成“实验品”来观察的态度,让霍灵天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心中那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骄傲,瞬间被浇灭了一半。
“怎么样?”他强撑着问道,“解释不了吧?”
“不不不,很有趣的现象。”李昊然收起仪器,终于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属于学者的好奇,“不过,在解释之前,我也有一个问题,霍同学。”
“你说。”
“为什么”李昊然指着那朵火焰,“你的火,会冒这么多黑烟?”
霍灵天一愣,随即昂首道:“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不是烟!是罪孽被焚烧后所化的业力灰烬!”
“哦,业力灰烬,明白了。”李昊然点了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他转过身,走回黑板前,拿起粉笔。
“那么,在解释‘业力灰烬’之前,我们先来普及一个基础的化学概念——【燃烧】。”
他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简单的三角形。
“燃烧,需要三个基本条件:一、燃料,在你们这里,就是灵力。二、助燃物,通常情况下,就是空气中一种我们称之为‘氧气’的成分。三、达到燃点的温度。”
“而燃烧,根据其效率,又可以分为两种。”
他看向霍灵天,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
“第一种,我们称之为【完全燃烧】。它指的是,在助燃物(氧气)极其充足的情况下,一份燃料(灵力),会将其蕴含的能量,百分之百地转化为光和热。这种燃烧,效率最高,温度也最高,火焰通常呈现出纯净的蓝色,几乎没有任何可见的‘产物’。”
“而另一种,”李昊然的语气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我们称之为【不完全燃烧】。”
“它指的是,当助燃物(氧气)不足时,你的燃料(灵力)就无法被充分利用。其中一大部分本该转化为光和热的能量,因为‘憋屈’,只能转化成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剧毒的、无色无形的一氧化碳,以及”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如同手术刀一般,直刺霍灵天的双眼!他手中的粉笔,重重地指向那朵依旧在燃烧的、冒着滚滚黑烟的红莲业火!
“以及这些,由纯粹的‘碳’元素构成的、肉眼可见的、黑色的固体微粒——也就是,你所谓的【业力灰烬】,我们称之为【炭黑】或者【烟尘】!”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九天神雷,狠狠地劈在了霍灵天的天灵盖上!
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不不可能!”他失声叫道,“你在胡说八道!这是业火!是法则!”
“法则?”李昊然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而又怜悯的弧度,“真正的法则,是能量守恒,是质能转换!而不是你这种建立在‘浪费’之上的低劣戏法!”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最终的审判官,宣判着霍灵天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只是个笑话!
“你所谓的【红莲业火】,颜色深红,温度低下,黑烟滚滚!这根本就是最典型的、最劣质的、教科书级别的【不完全燃烧】!它产生的黑烟,不是什么被焚尽的罪孽,而是你那被白白浪费掉的、至少超过百分之六十的、宝贵的火系灵力!”
“你以为你是在施展绝技,实际上,你只是在用一种极其低效的方式,把你的灵力,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碳粉,污染空气而已!”
李昊然走下讲台,一步步来到已经面无人色、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的霍灵天面前,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出了那句最残忍的结语:
“所以,你引以为傲的这朵火,这门绝学,从‘科学’的角度来看”
“它就是一堆垃圾。”
“垃圾”这两个字,如同两柄无形的淬毒重锤,狠狠地砸碎了霍灵天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一生所学
宗门万年传承
他最引以为傲的火焰
是垃圾?
是最低劣的不完全燃烧?
“啊——!!!”
霍灵天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他疯狂地催动全身的灵力,灌入掌心的火焰之中,试图证明什么。
然而,随着灵力的疯狂涌入,那朵红莲业火非但没有变得更纯净,反而因为助燃物(氧气)的比例被进一步稀释,冒出了比刚才浓烈十倍的滚滚黑烟!
看着那更加浓郁的黑烟,看着李昊然那怜悯的眼神,霍灵天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骨头,猛地后退了两步。
噗。
掌心那朵燃烧的红莲,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只留下一缕黑烟,袅袅升起,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它的前主人。
霍灵天双目失神,呆呆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掌,嘴里无意识地、反复地喃喃自语着:
“不完全燃烧”
“浪费了百分之六十”
“垃圾”
“我的火是垃圾”
噗通。
众目睽睽之下,天火门不可一世的少主,东域年轻一代的顶尖天骄,“爆炎狂人”霍灵天,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道心,寸寸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