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须指路的脉络刚在土里凝住,新泉的泉眼突然冒出串气泡。不是寻常的细密小泡,是拳头大的银亮水泡,泡里裹着些发亮的东西——是星蜜凝成的碎光,还有半片桃花笺,笺角绣的光鱼尾巴正和泉底的根须缠在一起,像谁把约定藏进了水脉深处。
“是泉眼在记约定呢。”街坊奶奶趴在泉边往下看,泉底的青石缝里,沉着个陶制的小盒,盒盖的针脚印里嵌着根金线,线尾系着枚铜钱,钱眼里卡着的,是十五年前青布衫埋下的第一颗银莲花籽,壳上的纹路已经和泉眼的石缝长在了一起,分不清哪是籽,哪是石。
孩子往泉里丢了块松柴,柴片在水面打了个转,突然沉向泉眼,沉过的地方,水泡里的碎光拼成行字:“每年芒种,泉边聚”,笔画里的星蜜正往盒里钻,钻过的泉底,光鱼影突然排成圈,圈里浮出无数个约定的影:第一年的青布衫在泉边插木牌,第五年的归田人往泉里撒菜籽,第十年的孩子往盒里塞桃花笺……每个影里的人,都对着泉眼笑,像在和水脉说悄悄话。
祠堂的新牌被搬到泉眼旁,牌面的光鱼影钻进水里,在盒上拼出个“守”字,字的笔画里缠着各地寄来的线头:有海安县的渔网线,有云溪镇的棉线,还有邻县医院的输液管,线头都往泉眼的方向凑,像无数只手在水里相握。归田人往泉里倒了勺星蜜酒,酒液在盒上晕开朵银莲花,花瓣上的针脚印里,浮出张新的约定笺,上面用所有人的笔迹写着:“泉不干,约不散”。
泉眼的水泡突然变急,泡里的碎光凝成三十七个小光鱼,往暖路网的方向游,鱼嘴里衔着的桃花笺上,都标着同一个日子——芒种。孩子数着光鱼的数量,突然发现和菜畦的银莲花株数一模一样,最胖的那条光鱼嘴里,衔着片阳台菜畦的花瓣,瓣上的针脚印里,写着“今年一定到”,字迹旁画着个轮椅的影,像在说哪怕坐着轮椅,也要来赴这场泉边的约。
“泉眼记的约定,比刻在石头上还牢。”街坊奶奶往泉里埋了把新收的菜籽,籽实顺着水流往盒里钻,盒盖“咔嗒”开了条缝,露出里面的东西:十五张桃花笺,十五颗菜籽,十五片不同年份的银莲花瓣,最底下压着块青布,布上绣的光鱼已经褪色,却还牢牢系着根金线,线尾拖出泉眼,往菜畦的方向延伸,像根系着时光的绳。
菜畦的银莲花突然往泉眼的方向弯,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地上画出条亮闪闪的路,路尽头的泉边,浮出个巨大的光鱼影,影里的针脚印里,浮出无数个重叠的约定:有人在阳台的日历上圈住芒种,有人在海边的篱笆上系红绳倒计时,有人在医院的窗台前对着泉眼的方向许愿……最后都化作根须,往泉眼的石缝里钻,在盒旁织出个“聚”字。
暮色漫过泉眼时,水泡慢慢变小,泉底的光鱼影却越来越亮,把盒里的约定照得清清楚楚。孩子往泉里放了盏竹灯,灯光顺着水脉往下沉,沉过的地方,泉底的根须突然亮起来,像条被点亮的约定之路,从泉眼出发,往暖路网的每个角落延伸,像在说:“记着日子,我们在泉边等你。”
街坊奶奶摸着泉边发烫的青石板,突然明白这泉眼处的约定从不是简单的聚会,是把岁月的根、牵挂的线、所有人的念想,都藏进了水脉深处,让泉眼当证人,让水流当信使,告诉每个约定的人:不管走多远,不管过多久,芒种的泉边总有香,总有暖,总有群等着你的人,像那句藏在盒底的话:“泉在,家就在;约在,人就在。”
新泉的水还在“叮咚”地涌,泉眼的水泡里,最后一缕碎光凝成个小小的“等”字,浮在水面,像在给所有约定的人递信:芒种快到了,泉边的菜畦松好了土,新酿的星蜜酒温着,就等你顺着根须的路,来赴这场藏在泉眼深处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