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种花籽在老槐树旁扎根的第三年,小花园的星毯终于显了旧。边缘的穗子磨得毛毛的,毯角的星尘蝶鳞掉了几片,可晒足了地球的阳光后,渗出的暖光反倒比从前更柔,像掺了层玉米粥的温吞。
“该补补了。”街坊奶奶捏着针线过来,针脚里还沾着刚纳的鞋底绒,“我带了些发光玉米的老穗壳,捣成绒混着星花线,准保补得结实。”
林夏蹲在毯旁帮忙捋穗子,苏一则把星语虫拓的“家纹”描在新布上——是去年添的新模样:影族使者的屋里多了盆星草,老槐树下的石板旁冒了丛故事草,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娃娃,正踮脚够糖花串,是街坊奶奶家刚添的小孙孙。
影族使者也凑了趣,从屋里抱来块石板。石板上用星尘描了片星脊山的星草叶,叶尖坠着颗糖花籽,他把石板往星毯旁一放:“补在毯角吧,让星脊山的草也沾沾暖。”
补毯的那天,小花园聚了满院子人。安第斯少年从星种谷寄来的玉米结被拆了线,抽出里面的金红丝混着星花线;水晶体人托星尘蝶捎来的水晶绒铺在一旁,亮晶晶的像碎星;大祭司留的忆糖被熬成了浆,抹在针脚处,缝的时候都带着甜香。
小孙孙最是热闹,攥着颗山海糖蹲在毯边,看奶奶飞针走线,糖渣掉在毯上,竟被星毯的暖光融了,在旧纹旁晕出个小小的亮斑。“糖也想帮忙呢。”他奶声奶气地说,逗得满院子人直笑。
星毯补好时,夕阳正往西边沉。新补的毯角缀着星草叶和水晶绒,老纹旁的小亮斑融得恰到好处,摸起来软乎乎的,比从前更暖了。林夏把毯往老槐树下一铺,大家都坐上去,像坐在块温温的糖上。
“该熬新糖了。”苏一突然起身往铜锅旁走,“今年试试用忆糖掺山海糖,再兑点琉璃海的海水。”
影族使者跟着起身,往锅里丢了颗星脊山的石籽——就是去年丢进粥里的那颗,如今磨得光溜溜的,丢进锅里竟没沉,浮在糖浆上转圈圈,浆里立刻映出星脊山的石缝影。
小孙孙趴在锅边看,小手指戳了戳石籽:“它在跳舞呢!”林夏捏了块刚熬好的软糖递给他,糖上沾着点星花碎,他咬了口,眼睛瞪得溜圆:“比摘的糖花还甜!”
这年冬天没下大雪,却落了场“糖花雪”。是糖花藤上的糖霜粒被风一吹,簌簌往下掉,落在星毯上,落在石板上,落在每个人的帽檐上,像撒了把甜星星。影族使者的屋里第一次生了火,铜炉上温着星霜酿,他坐在竹椅上,看窗外的糖花雪,影子落在墙上,竟跟着雪的节奏轻轻晃。
林夏端了碗玉米糖粥过去,放在他手边的石板上。石板上的星草叶旁,新描了个小小的人影,正蹲在星毯旁补毯,是她的模样。“今年不回星脊山了?”她轻声问。
他摇了摇头,指尖碰了碰粥碗沿:“这儿暖和。”影子往粥碗旁凑了凑,像在护着那点热乎气。
除夕夜,星毯被铺在院里当桌,上面摆满了新熬的糖和各家的菜。忆糖山海糖摆在中间,旁边是琉璃海的故事贝串成的灯,星脊山的星草被剪了枝插在瓶里,和星种花凑在一块儿。
小孙孙穿着新棉袄,举着串糖花跑,糖花上的霜粒掉在星毯上,融成甜甜的光。街坊奶奶给影族使者递了双新纳的鞋,鞋面上绣着颗小小的糖花籽;林夏和苏一挨着坐,手里捏着块补毯时熬的糖,糖在舌尖化着,暖得人心头发软。
夜风拂过星毯,补过的毯角轻轻晃。林夏望着满院子的人,望着亮堂堂的星毯,突然觉得,这故事哪需要什么波澜壮阔?不过是旧毯磨了有人补,新糖熬了有人尝,雪落了有暖炉,身边有凑在一块儿的人,日子就过得扎实又甜。
星语虫趴在毯上的亮斑旁,触须上沾了点糖霜。林夏笑了,又咬了口手里的糖,甜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真好啊,这旧毯新糖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