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授发来视频时,我正给新育的银莲苗间苗。镜头里,都市医院顶楼的菜畦已褪去初时的生涩,豌豆藤攀着防护栏织成绿帘,银莲在风里轻轻晃,像把淡紫的小伞撑开在钢筋丛林间。
“苏姐,您看这株!”老教授的声音带着藏不住的雀跃,手机镜头追着朵刚绽放的银莲转,“昨天夜里偷偷开的,守夜护士说,病人家属举着输液杆来看,说这是他们在医院见过最鲜活的‘希望’。”
我凑近屏幕,看见几个穿病号服的身影在菜畦边,输液管垂成错落的线,却没半分沉重——有位阿姨正用发颤的手给豌豆藤掐尖,脸上的笑,和菜畦边劳作的街坊奶奶像一个模子刻的。
“按您说的,把土堆高了,轮椅能直接推过来。”老教授把镜头转向墙角,高土堆上,腰椎不好的大爷正坐着小木凳,给新播的菜籽盖薄膜,“这老爷子以前总说‘活着就是给儿女添负担’,现在天天盼着种子发芽,说要给重孙子攒‘田园见面礼’。”
街坊奶奶端着刚熬好的星蜜浆路过,瞅见屏幕里的场景,眼睛一下子亮了:“哟,这不是去年冬天来咱村取经的李医生吗?木柄铲子用得这么溜,敢情是把咱给的旧工具摸熟啦!” 她指着大爷手里的铲子笑,“这木柄上的包浆,可比城里新铲子养人,咱田园的老物件,到城里也能续上治愈的劲儿!”
放下手机,我把刚筛好的新银莲籽装进信封,准备给老教授寄去。竹篮里的籽儿颗颗饱满,像是攒了一整个田园的阳光。正要封口,孩子踮着脚往信封里塞了片新鲜银莲叶:“姑姑,给都市的叔叔阿姨们带片叶子,让他们在城里也能闻到咱田园的味儿!” 叶片上的晨露滚下来,洇湿了信封上 “田园邮戳” 几个字,倒像是给这份牵挂加了层湿润润的注脚。
傍晚,渔排阿叔扛着新晒的海菜来找我:“苏丫头,把这些海菜寄去医院吧,给病人熬汤喝,咱渔排的咸鲜,配着田园菜香,准能把精气神儿补回来!”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又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还有这个,新晒的银莲干,让城里病人也尝尝咱星蜜河畔的宝贝。” 布包打开,银莲干的清香混着海菜的咸,像把田园的晨昏与潮汐,都装进了这小小的包裹。
夜里,手机又震动,是设计院设计师发来的新消息。还未点开,光看那兴奋的语气,就能猜到和 “空中菜畦” 有关。果然,效果图里,新住院楼的 “空中菜畦” 规模更大,不再只是顶楼的一隅,连侧面墙体都设计成了垂直菜田,银莲、豌豆顺着特制的生态架攀爬,每个病房的大飘窗,都成了天然的 “田园观景台”。
“苏老师,有位患自闭症的孩子,之前拒绝任何交流,”设计师发的消息里带着感慨,“家长说他盯着效果图里的菜畦看了整夜,今早突然开口,说‘想摸摸真的菜叶子’。我们打算下周就动工,争取让孩子住进新病房时,能看见菜畦里的第一茬绿。”
我望着菜畦里随风轻摆的银莲,突然想起最初回村时,对着都市农业书抄行距、株距的自己。那时何曾想过,小小的菜畦,能顺着种子、顺着这些带着温度的人,往都市蔓延出一片又一片治愈的绿。
给设计师回消息时,孩子趴在旁边画了幅画:都市的高楼间,菜畦像绿色的星星散落,每个菜畦边,都有欢笑的人。他举着画给我看:“姑姑,等这些菜畦都长成,不管是在村里还是城里,大家都能有片自己的治愈小天地啦!”
我摸摸他的头,把画拍下来发给设计师。没过多久,设计师回了个哭笑脸表情,说已经把这幅画设为项目灵感图,要让每个参与建设的人都记得,这不是冰冷的建筑设计,是给无数被困在病痛里的人,送去的田园希望。
夜色渐深,给菜畦浇完水,银莲叶片上的月光碎成银片。手机提示音又响,老教授发来张照片:医院顶楼的菜畦边,几个值夜班的医生护士围在一起,借着银莲的微光,跟着手机里我的讲解,学给菜苗施肥、捉虫。他们身后的天际线,银莲的淡紫与城市的灯火交融,像两种原本不相干的颜色,终于找到了最和谐的相处方式。
老教授配文:“苏姐,您这田园课,我们在都市接着上啦,等这些种子结籽,再把新的希望,传回星蜜河畔。”
我望着照片笑,知道这场关于土地与治愈的约定,永远不会结束。就像银莲籽会在都市发芽,田园的风,也会顺着这些故事,吹进更多人心里,告诉他们:无论身处何方,只要心里有片愿意耕耘的菜畦,希望就永远不会荒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