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第一场雨落下来时,星毯正晒在老槐树上。雨丝细得像星花线,打在毯面上,把去年补的水晶绒洗得愈发透亮,旧毯的暖光混着雨气,在湿漉漉的石板上洇出片温柔的光晕。
“快收进来哟!”街坊奶奶抱着晒好的萝卜干往屋里跑,路过星毯时顿了顿,伸手摸了摸毯角新补的星草叶,“这雨甜丝丝的,倒像掺了点糖霜。”
林夏正踮脚够毯角的绳子,闻言低头看——雨珠落在新补的水晶绒上,果然滚出层淡淡的糖光,滴在石板上,竟在星语虫去年描的“家纹”旁,晕开个比米粒还小的甜斑。“是山海糖的味儿呢。”她笑起来,苏一已搬来竹架,两人合力把星毯搭上去,水珠顺着穗子往下掉,在架下积了小水洼,映着老槐树抽的新绿芽。
影族使者端着铜盆出来接雨水,盆沿还沾着去年熬糖的焦痕。他把盆放在水洼旁,看雨珠落进去,荡开圈圈甜光:“星脊山的雨是清苦的,混了石头味。”他指尖点了点水面,涟漪里竟浮出片星脊山的石崖影,崖缝里的星草蔫蔫的,“比不得这儿,雨里都有糖。”
小孙孙踩着雨鞋跑过来,鞋跟沾着泥,在星毯下的石板上印了串小脚印。他举着根刚折的糖花藤,藤上的糖霜被雨打化了,黏在指尖亮晶晶的:“奶奶说,雨是天上的糖罐漏了。”他往星毯上凑,想把糖花藤放在新补的星草叶旁,被林夏笑着拦住:“别把泥蹭上去啦,刚补好的呢。”
雨停时,竹架上的星毯正往下滴水。林夏去翻晒毯的竹筐,发现底层压着块没吃完的忆糖,糖块上沾了片星草叶,是去年从影族使者的石板上捡的。她把糖块往石桌上一放,阳光刚从云里钻出来,照得糖块慢慢化开,星草叶浮在糖浆里,像在泡甜水澡。
“这糖能拓新纹不?”苏一蹲在星毯旁,用手指沾了点化了的糖浆,在毯边的旧纹旁画了个小太阳,“去年的家纹该添新的了——影族使者的屋里多了个铜炉,老槐树新结了三个槐米荚,还有小孙孙掉的第一颗牙,埋在故事草旁边呢。”
影族使者闻言,从屋里抱来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片星脊山的星草干叶,叶尖用星尘描了个小小的“暖”字:“加这个吧,让星脊山也知道,雨是甜的。”
街坊奶奶这时端着竹筛过来,筛里是刚炒好的糖米花,喷香的甜气漫开来,引得小孙孙直咂嘴。“我把米花混点星花绒,给星毯镶圈新穗子。”她抓起把米花,往星毯的旧穗旁一撒,米花沾在微潮的毯面上,竟被暖光烘得微微发亮,“旧穗磨软了,掺点新的,更禁得住踩。”
补新穗的那天,小花园的石板路又坐满了人。安第斯少年寄来的玉米壳被剪成细条,混着星花绒编成穗子;水晶体人托星尘蝶带的水晶粒穿在穗尾,风一吹就叮咚响;大祭司留的忆糖渣撒在穗子里,摸起来糙糙的,却带着股子甜暖。
小孙孙最忙,攥着颗山海糖在旁边转,时不时往新穗上蹭点糖渣。“这样风一吹,糖香就能飘到街口啦。”他踮脚给奶奶递线,没留神踩在星毯的旧角上,穗子被扯得松了根,他顿时红了眼眶:“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街坊奶奶笑着把他拉到怀里,“旧毯哪有不松线的?补补就好,就像人老了,添几道皱纹才更亲呢。”她说着,把松了的线头重新缝好,还特意在旁边加了个小小的糖花结。
新穗缀好时,月亮已爬上老槐树梢。星毯铺在院里,新穗垂在边缘,风过时,水晶粒撞出细碎的响,像谁在轻轻摇糖铃。林夏往毯上撒了把新收的星种花籽,苏一则把影族使者的石板往毯边挪了挪,石板上的星草叶旁,又多了个小小的铜炉影。
影族使者端来刚温好的星霜酿,给每个人都倒了点。酒液里浮着点糖花碎,喝下去,暖意在喉咙里慢慢散开。“今年的星脊山,该也有星草发芽了吧?”林夏望着天上的月亮,忽然说。
影族使者仰头喝了口酒,影子落在星毯的新穗上,轻轻晃了晃:“说不定,它们也闻到糖香了。”
小孙孙趴在毯上,手指戳着新穗上的水晶粒,忽然咯咯笑起来:“你们看,影子上都沾着糖渣呢!”
大家低头看,果然,月光下,每个人的影子落在星毯上,边缘都镶着层淡淡的亮边,像沾了层化不开的糖霜。风又吹过,新穗轻轻扫过石板路,带起细碎的糖香,混着星毯的暖光,漫进了小花园的每个角落。
原来日子就是这样,旧痕上缀着新穗,糖香里裹着月光,一点一点,把寻常的暖,织得越来越密,越来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