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个沉甸甸的炸药包,宛如二十颗隐匿于冻土之下的毒龙之牙,被万分小心地安置在江桥东侧老河道的冰层下方,仅覆着一层薄似蝉翼、近乎透明的浮雪。这便是马镇山精心布下的“冰下獠牙”——致命的“冰下雷”,于死寂的冰河深处悄然张开巨口,静静等待着猎物无知无觉地踏入这片最后的、冰封的死亡领域。
“二叔!”
一声压抑着的呼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紧张与炽热的兴奋。章万财仿若一只灵动的雪原精灵,紧紧贴着雪面,悄无声息地飞速滑窜而来。他的棉帽与眉毛上,凝结着厚厚的、晶莹剔透的冰霜,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美丽却透着彻骨寒意的微光。
“马司令的人!拼了命传回信儿!鬼子的铁王八(装甲车),离这儿最多五里地啦!那动静……闷得就跟地龙翻身似的!”
话音刚落,仿若来自地狱深渊的低语瞬间被放大——
“咯吱…咯吱…咯吱——!!”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钢铁履带无情碾碎冻雪、碾压大地的声音,穿透了风雪的呜咽,沉闷而清晰,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毁灭性韵律,由远及近!这,分明就是恶魔的脚步声!每一步都似沉重的鼓槌,狠狠地敲打在冰封的大地上,更如重锤般,狠狠擂在每一个潜伏者已然紧绷到几近断裂的心弦上!
章明仁的心脏猛地一缩,恰似被冰锥瞬间刺穿!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那冰冷刺骨、仿若死神脐带般的引线,塞进少年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的手中。紧接着,他猛地指向对岸那片在风雪中模糊扭曲的树林,目光灼灼,宛如燃烧着的、最后的炭火:
“瞧见没?对岸!三棵歪脖子老榆树!树梢上绑着红布条!记住!红布条燃起,那便是阎王爷亲自吹响了催命的唢呐!吹哨!拿出吃奶的力气吹!就算把嗓子吹裂了也得吹!告诉赵副官,哨响!火起!一步都不能错!”
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迸出的、带着血沫的冰渣。
骤然间!
江桥西岸方向,毫无预兆地腾起数团刺目夺目的橘红色火光!恰似地狱之花在雪夜中绚烂绽放!紧接着,爆豆般密集的枪声、嘶哑决绝的呐喊声如海啸般,瞬间撕裂了这片死寂!马镇山亲率五十死士,发动了这玉石俱焚的决死佯攻!士兵们仿若雪原上最为飘忽的幽灵,拖着扎满草人、伪装成大部队的简易雪橇,在空旷无垠的冰面上不顾一切地穿梭、疾驰!人影在跳跃的火光与狂舞的雪幕中剧烈晃动、拉长、扭曲,竟在视觉的诡异欺骗下,硬生生营造出千军万马舍生忘死、踏冰冲锋的磅礴骇浪!
日军装甲车那笨重的炮塔猛地一震,随即以令人咋舌的凶悍速度疯狂调转!黑洞洞的炮口和并列的机枪口瞬间喷吐出疯狂咆哮的死亡火舌!
“哒哒哒哒哒——!!”
“通!通!通!!”
子弹形成的金属风暴与炮弹炸出的毁灭光球,如疾风骤雨裹挟着死神的尖啸,疯狂地朝着那片空旷的冰面砸去!坚硬的冰层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与爆裂声,被硬生生凿开一个个如蜂窝般狰狞的弹孔!破碎的冰屑仿若死亡的霰雪,漫天狂舞,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诡异、如同磷火般的光芒!
“狗日的!咬钩了!咬得死死的!连肠子都吞进去了!”
赵铁柱伏在不远处的雪窝深处,嘴角咧开一个冰冷、快意且如同嗜血恶狼般的狞笑。在他身后,两名迫击炮手紧张得指节泛白,手心满是冰凉的汗水,他们屏住呼吸,恰似拆除最危险的炸弹一般,小心翼翼地掀开覆盖在炮身上的厚重伪装布。炮管上那小小的温度计里,猩红的液柱,如同凝固的血液,死死钉在触目惊心的“-37c”刻度上!极度的严寒,让冰冷的钢铁都变得脆弱易碎,每一次击发,都无异于将灵魂押上赌桌,与死神进行一场贴面的死亡探戈!
章明仁的视线犹如最精密的、淬了寒冰的鹰隼瞄准镜,死死锁定那辆正缓缓驶入老河道死亡陷阱的钢铁巨兽——日军装甲车。它带着碾压一切的傲慢,沿着预定的轨迹,无可阻挡地前行着。突然!履带卷起的浑浊雪沫里,极其刺眼地夹杂着一抹粘稠、不祥的暗红色!那绝不是泥土的赭黄!
章明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刺骨的鬼手狠狠攥住、捏紧!他几乎是本能地探身,如闪电般抓起一把沾染了那抹暗红的雪块,不顾那刺骨的、仿佛要冻结灵魂的冰寒,猛地凑近鼻端——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如同新鲜屠宰场般浓重的、铁锈般的血腥气!如同烧红的钢针,带着地狱的气息,狠狠刺穿了他的鼻腔,直贯天灵盖!
“赵副官——!!”
章明仁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嘶哑变调的低吼,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头顶,
“车斗里藏着人!活牲口!是肉盾!!”
“轰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那来自地狱的预警,装甲车厚重的后挡板如同断头铡刀般,应声轰然砸落!二十多条身着惨白如裹尸布般伪装服、与雪地几乎完美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从冰层裂缝中钻出的尸鬼,无声无息却又迅捷如电地跃入雪地!他们动作矫健、训练有素得令人胆寒,手中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在清冷的月光下流淌着幽蓝的、如同淬毒獠牙般的死亡光泽——
正是日军臭名昭着、专司夜战突袭、令人闻风丧胆的“雪妖”突击队!
“吹哨——!!!”
赵铁柱的怒吼与手中盒子炮爆豆般的、宣泄着无尽怒火的轰鸣,几乎在同一微秒炸响!
“砰!砰!砰!砰!”
精准致命的点射,如同死神的精准指弹!装甲车顶部那盏刺眼得如同地狱之眼的巨大探照灯,应声爆裂!破碎的玻璃如同冰晶的死亡之雨,四散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