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街的杜鹃自从那次三个月的闭关之后,一连半年,就再也不见人影了。
少了一个同行,老邢的生意好了不少,他不由得想,要是他一直不出现就好了。
那傻大个儿不会是死在家里了吧,要不要多叫上几个邻居,撞开门进去看看。
正想着呢,斜对面传来了几声言语,他猛地冲出门去,正看到那杜鹃笑着推开店门,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袍小娘子,长的煞是好看。
好哇,不务正业,好好的飞剑不炼,跑到娘们那里卖弄风骚!
老邢腹中涌起一阵酸意,哪家的小娘子,他能勾搭,我怎么不能!
老邢说干就干,像一阵旋风一般,刹那间吹到杜鹃的身边。
杜鹃被他吓了一跳,缩起脖子,却被他一把抓住衣领。
“你这些日子跑哪里去了!”
杜鹃见是老邢,心中大定,陪笑道:“邢兄,别来无恙啊。”
“无恙个屁,没有你在,老子好得很!”
“老子问你话呐!讨打不是!”
忽然背后一阵剧痛,身体上生出无数带刺的荆棘,然后被捆的结结实实,扔到了街上。
这下看清楚了,那小娘子指尖绿光闪过,身上的荆棘尽皆出于她手。
真好看,人又厉害,若是与她成亲,实乃我邢家之福。
杜鹃还赔着笑为自己解释:“老邢人挺好的,就是莽撞了些,你别伤了他。”
那小娘子嘴角不屑一笑,将长剑对着老邢一指:“卫。”
“喂什么喂,我有名有姓,姓邢,邢育森。”
那小娘子忍不住笑了,继续说道:“卫家的卫,我叫卫季英,杜鹃以后就是我…我卫家的人了,谁也不能欺负他,明白?”
说罢,冷冷环视看热闹的众人,众人大多是来讨生活的散修,无人敢跟大名鼎鼎的卫家子弟叫板,一哄而散了。
杜鹃对着在地上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老邢拱手陪笑,却被卫三娘一把推进店内。
卫三娘抽抽鼻子,环视一圈,说道:“你这里还算干净…”
说罢,就要去后院,却被杜鹃拦住。
“三娘,后面没有什么好看的,就不去了吧。”
“哦?”卫三娘两条好看的眉毛一挑,“你敢拒绝我?”
杜鹃尴尬的一滞:“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藏了女人?听香楼的?”
“没,没有的事!”
卫三娘重重的哼了一声,向前挺身而去。杜鹃生怕碰到她的身子,闪电般的缩回了手,再也不敢阻拦。
后院之中只有一些矿渣和废铜,被分成了几堆,看来这杜鹃是个过日子的,还想着废物利用。
熔炉里还隐隐有着余温,听说内行的铁匠炉子是经久不灭的,能一直留着底火,随时可以开炉。
推开内宅的屋门,却看到简陋至极的一间内室。
一床,一桌,一蒲团而已。
主人许久未归,蒙上了一层灰尘。
角落里放着两三个酒瓶,总算是有点生气。
“你不是说你不喝酒吗?”
“一个人的时候,偶尔也喝点。”
“就没个朋友?”
“初来乍到,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卫三娘见屋子里的灰尘的确有些多,而且那蒲团也都破了皮,露出里面的蒲苇来。
于是使出清洁术,将室内灰尘清洁几遍,又将那破蒲团扔到院中,换了新的,又从取出来一个精美的香炉放到桌上。
但这样一来,桌子就有些不相称了,总不能全换一遍吧。
杜鹃搓着双手,也不敢阻拦她,只好讷讷道:“三娘,你身份高贵,别做这些了。”
卫三娘点点头,说道:“也对,等公子出关,你就是我家客卿了,这里弃了就是。”
忽然她脸色一红:“说不定,说不定你还有洞府住呢。”
杜鹃似乎没注意到她的言外之意,说道:“咱们出去吧,我这里没有什么好看的。”
“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我能怕什么?”
“哼,”卫三娘点点他的心口,盯着她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这,里,有,鬼!”
杜鹃的心脏仿佛是慢了一拍,连忙回过神来,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两手将她后背一推,将她推搡出屋门。
“走走走,芝兰街上有家牛肉铺子,他家的卤肉滋味是一绝,我请你!”
卫三娘惊讶于他的动作,又有些恼怒,甩开他的手,当胸推了他一把,将他推了个趔趄,气道:
“你还不明白吗,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杜鹃不语,只是指指她的发髻。
“三娘,你毕竟是有夫之妇,我怕,怕人说闲话…我一个粗汉倒没什么,传来传去,终归是有损你和卫家的声誉…”
卫三娘如遭雷劈一般,怔怔出神,良久她才说道:“这些日子跟你玩闹…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我已经嫁人…”
见杜鹃低头不语,她心里又是酸楚又是歉疚,上前轻轻抚摸杜鹃的胸口,将他衣袍上的褶皱抚平。
“杜鹃,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杜鹃不语,看着她背过身去,身影无比落寞。
不等杜鹃回答,她便一声叹息,幽幽说道:
“十年前,我十八岁时,遇到了一个人…”
…
“…自从他入赘成婚以后,他对我更加温柔了,我那个时候认为我是天底下最有福运的人…”
…
“…二哥前几年出门游历寻找破阶机缘,才偶然发现,他悄悄在外面养了相好,还不止一个,而彼时他已筑基有成…”
“…我父兄找他理论,他却编排我的不是,说我霸道蛮横,说我只顾修行…”
“…一来二去被他编排成了一笔糊涂账,我卫家虽有金丹老祖,却也不能直接杀了他吧…”
“…我卫家可不是好相与的,暗查下去,发现他竟然化了名,跑到齐南城,勾搭了祁家的千金,都快要谈婚论嫁了…”
…
“这件事事关家族声誉,知道的人极少,杜鹃,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
“该杀!”杜鹃冷冷说道,一股凛冽的杀意一闪而过,又消失不见。
卫三娘回过身来,奇道:“你说什么?”
杜鹃没有回答她,只是将房门一带,把手向外一引。
“走吧,你请我听故事,我请你吃牛肉。”
卫三娘仿佛才认识他一般,心里默默想道,他不是个懦弱无刚的人,兄长说的对,他是块未雕琢的玉石,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
“好啊,”卫三娘擦擦眼泪,笑靥如花:“不过我还要喝酒!”
“行。”
“你陪我喝!”
“好好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