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让曲晚霞知道他这想法,怕是当场能气得跳脚。
饭后照常去干活,曲晚霞依旧被人围着捧着。
她刚放下碗筷,就有邻居姑娘拉着她说话。
有人给她塞花生,有人送她自家腌的萝卜干。
曲母问:“闺女,今天让他干点啥?”
曲晚霞眨眨眼。
“让他跟我去喂蚕吧。”
他不是见了虫子就吓得跳脚吗?
那正好,干脆扔进蚕架里,看他还敢不敢整天挑三拣四,装模作样地嫌这嫌那。
蚕虽然不大,可密密麻麻爬满架子,白花花一片,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他要是真扛得住,倒也算有点胆量。
曲母一听,立刻拍了下大腿。
“成!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几个时辰!不出半个钟头,准得哭爹喊娘地跑出来。”
“对了,姐。”
曲颂霖挠着头。
“十月份前,咱是不是该把能杀的猪都卖了?趁着价格还行,早出手还能多挣点。”
“鸡也得算上。”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夏天还好,地里有草,剩的糠麸也能凑合着喂。可十月一过,天冷草枯,地都冻上了,哪还有东西喂它们?全留着,迟早得饿死一半。”
粮食金贵啊,一粒米都恨不得掰成两半用,谁家舍得拿去喂畜生?
养一头猪,从小猪崽养到能出栏,少说得七八个月。
吃掉的粮食,足够一个壮劳力吃上大半年。
以前每家只养个一两头,冬天也勉强能撑过去。
可今年不同,家家户户养猪多了,光他们村就有几十头,猪圈都快挤破了。
要是再拖下去,饲料跟不上,饿死的、瘦死的,都是亏。
早卖一批,回笼点钱,留些口粮,再养几头小猪崽,明年还能接着周转。
话刚说完,大伙儿听了,都犯了难。
猪卖了也就卖了,可鸡不一样啊!
尤其是母鸡,眼下正是下蛋的好时候。
现在卖了,钱是到手了,可往后家里没蛋吃,孩子没营养。
又要重新买小鸡来养,小鸡养大得三四个月,还得喂料,费钱又费时间。
这一进一出,算下来太不划算了。
“还有羊。”
曲颂霖又补了一句。
“羊也吃草,冬天没草吃,光靠干草撑不了多久。咱们这地方雪下得厚,地被盖住,连野草都刨不出来。牛能吃稻草、苞谷杆,羊可没那么好伺候。”
牛倒是不用愁。
村里家家户户秋收后,稻草和苞谷杆堆得满院子都是,晒干了够几十头牛啃到开春。
曲晚霞早就在心里盘算过了,没想到弟弟居然先一步想到了前头。
她抬头看了看曲颂霖。
这孩子,真的长大了,也开始替家里打算了。
“行,听你的。长得胖的猪,该卖就卖,记得做好记号,别把小猪崽给错杀了。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还有长大的公鸡,也别再囤着了,一块儿卖掉就行。别把所有的都堆在一块儿喂,冬天只留那些能下蛋的母鸡,还有能孵小鸡的种鸡。其他的,该处理就处理,别拖。”
曲晚霞仔细说道。
“羊呢,全留下,接着养。羊奶还能喝,羊毛剪了也能卖钱。冬天咱们多割点干草,搭个暖棚,省着点喂,应该能撑过去。”
“还有件事,过几天不是要收麦子了吗?不是有几个村子要借咱们的拖拉机去耕地、收麦子?到时我亲自去找他们村长说一声,让他帮忙留意一下,把他们村里收下来的麦麸、糠皮、黄豆壳、红薯藤、花生藤全都收集起来,统一卖给我们。”
“这些东西在他们那儿就是废料,留着占地方,烧了又可惜。可对我们来说,都是宝贝。虽然不值什么大钱,但积少成多,能省不少饲料钱。他们肯卖,还能多挣点零花,肯定乐意干。”
“特别是红薯藤和花生藤,晒干了磨成粉,再混上些麦麸,营养足够了,拿来喂猪正合适。就算长得慢点,也不至于饿着。”
这样一来,饲料的成本几乎没有增加,但养殖效果却提升了不少。
她上辈子在农村长大,从小跟着父母下地干活。
这些琐碎又繁重的活计,闭着眼都能干得利索。
曲颂轻他们祖祖辈辈都靠种地为生,勤勤恳恳,埋头苦干。
但脑子里却少了一根“算计”的弦。
“我咋就没这脑子呢?姐,你这也太灵光了吧!”
曲颂霖眼睛瞪得溜圆。
曲晚霞笑着回。
“你都能想到往后的事,已经很不简单了。有当家做主的样儿。”
“嘿嘿……”
曲颂霖挠了挠头。
“真的吗?”
曲颂轻一听,立马挤了过去。
“让让让!”
“这可是大事!”
接着扭头看向曲晚霞。
“那咱是不是该盖个大仓库?东西一拉回来,没地方放可咋办?晒着怕淋雨,堆着怕发霉,还不被人顺手牵羊拿走?”
“对。”
曲晚霞点头。
“等八月花椒收完,人手闲下来,就动手盖几间大库房。趁着天还不冷,工期赶得上,泥瓦也能干得快。”
村里有砖窑,去年冬天农闲时,她就早早安排大伙儿多烧了几窑砖和瓦片。
“姐,我牛不牛?”
曲颂轻昂着头。
“牛牛牛。”
曲晚霞笑着连说三声。
“想得真周到。”
曲颂轻听了,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曲颂邺在一旁看着,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哥哥们都能帮上姐姐的忙。
可他呢?每天还窝在屋里埋头背书。
书里的字他都认得,可现实里的事,却插不上嘴,更搭不上手。
他越想越烦躁。
“呸!烦死了!”
曲父站在一旁,心里也堵得慌。
他这脑袋咋就想不到这些?
闺女一开口,条条是道,孩子们也一个个开窍了。
可我呢,一个主意没出,一句有用的话没说。
只有曲母悠哉得很,她才不争这些虚头巴脑的面子。
闺女是她怀胎十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这份血脉相连的情分,谁都比不了,也夺不走。
“对了闺女!”
曲母忽然记起来,停下扇子,认真说道。
“红薯藤和花生藤得找别的村子磨,咱村那十台石磨,怕是连轴转也撑不住。”
“这么多藤蔓堆着,光靠人剁、靠牛嚼,效率太低。得赶紧安排出去,不然耽误工夫还糟蹋料。”
石磨本来就不快,磨盘转动的速度有限。
全村几千头牲口等着吃食,每天消耗的饲料量巨大。
就算有牛在前面拉着磨盘一圈圈地转,也远远跟不上需求。
“到时候再说吧。”
曲晚霞随口回了一句。
她说完,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傅以安。
眼前的困局,其实早就有解决的办法。
现在城里早就有电动磨面机、碾米机这些机器了。
那些设备一开动,效率是石磨的几十倍都不止。
可咱这儿偏,山高路远,信息闭塞,现代化的设备还没铺到这种偏远的小山村。
傅以安当年上大学,学的就是机械制造。
那是正儿八经的工科专业。
他的老师是这行里的大牛,全国闻名的专家。
而傅以安天资聪颖,很快就脱颖而出。
不仅如此,他自己还偷偷买了几台老旧的电动磨面机和小型碾米机回家。
白天上课,晚上就蹲在院子里,把机器一台一台地拆开。
拆了装,装了又拆,反复折腾,硬是把整套机械原理摸得一清二楚。
到她走之前,他就已经能独立复刻全套了。
这么个能人搁这儿闲着,不是浪费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