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死一样地沉寂。
那声膝盖骨撞击地板的闷响,很沉,一下一下,敲在沈妄发烫的耳膜上。
他靠在床头,高烧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冲击着大脑,而意识却无比清醒。
秦彻跪在那里。
不是在停车场被他压制时的被迫,不是在别墅里带有表演性质的顺从。
这一次,他的姿态安静得可怕。
他只是因为触碰了发烧的自己,就如此坦然地、理所当然地,跪下领罚。
怒火,本该像之前无数次那样烧起来。
可这一次,火苗窜不起来。
烧不透,也化不开。
沈妄撑着床垫,费力地坐直。
高烧让他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迟滞的酸痛。
他没说话,转过身,伸手拉开了床头柜最底层的抽屉。
“吱——”
抽屉里,躺着一条黑色的皮质束缚带。
全新的。
金属搭扣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小块没有温度的、冷白色的光。
这是他准备的“道具”之一,为了将来的某一天,用来彻底击垮秦彻的尊严。
他拿了出来。
皮料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碰我了。”
沈妄的声音因为发烧而沙哑,听不出喜怒。
跪在地上的秦彻,肩膀极轻地动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沈妄,视线最终落在手里的东西上。
深邃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屈辱,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求饶或辩解。
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
“是。”他应道。
一个字,干脆利落。
承认,并且接受。
沈妄握着那条束缚带,指尖能感觉到皮料冰凉的质感。
他看着秦彻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他想要看到的情绪。
哪怕是一点点的抗拒,或者不安。
但什么都没有。
这让沈妄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高烧带来的迟钝感似乎都被这股烦躁驱散了。
“手。”
他从喉咙里挤出第二个字。
秦彻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依言,朝着床边,慢慢地、稳定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不是一个被迫的姿态。
更像是一种……献祭。
沈妄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体因为发烧还有些不稳。
他走到秦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弯下腰,抓住了秦彻的手腕。
很烫。
这是沈妄的第一个念头。
秦彻的体温,似乎比他这个正在发烧的病人还要高。
没有多想,只是用那条冰冷的束缚带,一圈,又一圈,缠上了秦彻的双手手腕。
他绑得很用力,皮带边缘深深地勒进皮肤里。
将束缚带的另一头,绕过床头雕花的金属柱,然后拉紧,扣上了金属搭扣。
“咔哒”一声。
清脆,利落。
做完这一切,沈妄直起身,准备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
秦彻会愤怒,会挣扎,会用那种野兽受伤的眼神看他。
无论哪一种,都足够让他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意。
可是,他看到的,却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秦彻依旧保持着伸出双手的姿态,被牢牢地束缚在床头。
他抬着头,仰视着沈妄。
他的眼睛,在这一刻,亮得惊人。
里面翻滚着一种沈妄无法理解的,近乎癫狂的、浓稠的狂喜。
因为这个屈辱的姿态,因为这个惩罚性质的捆绑,而感到了极致的、病态的满足。
一丝极轻的笑意,从他干燥开裂的唇边,无法抑制地泄露出来。
他看着沈妄,看着他因为高烧而泛红的脸颊。
看着他眼底来不及掩饰的烦躁和怒火。
秦彻把这一切,都解读成了一种独一无二的……在意。
因为在意,所以才会因为他的触碰而生气。
因为在意,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留下属于主人的印记。
这捆绑,不是惩罚。
这是恩赐。
秦彻喉结滚动,嘶哑的、带着难以抑制的愉悦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谢谢。”
这两个字,很轻,却狠狠地砸在了沈妄的心上。
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愤怒,所有精心准备的羞辱。
在这一声轻飘飘的“谢谢”面前,一瞬间,全塌了。
碎得一干二净。
沈妄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比身上的病容还要苍白。
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彻。
他看到了。
清楚地看到了秦彻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全然的、献祭般的信任和……快乐。
自己以为的惩罚,在他那里,成了奖赏。
自己以为的羞辱,在他那里,成了调情。
自己以为的掌控,从头到尾,都是一场可笑的、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独角戏。
他是施虐者,却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捆绑、被戏弄的人。
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真正地伤害到秦彻。
无论他怎么做,都只会让这个疯子,更深地沉溺于这种被支配的、扭曲的快感之中。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像是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沈妄淹没。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变得急促而滚烫。
“疯子……”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不知道是在骂秦彻,还是在骂被逼到这个境地的自己。
秦彻眼中的光芒更盛了。
他喜欢沈妄这样叫他。
微微动了动手腕,感受着皮带勒紧皮肤带来的、清晰的痛感,以及那份痛感背后,与沈妄重新建立连接的狂喜。
这一幕,彻底刺痛了沈妄。
他猛地冲上前,但他没有去碰秦彻。
他的手,精准地抓住了那条黑色的束缚带。
他用力一扯!
“撕拉——”
金属搭扣被粗暴地解开,皮带从金属柱上滑落。
秦彻的双手,重获自由。
沈妄像是丢开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将那条已经失去意义的束缚带,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皮带在地面上弹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它绑住了秦彻的身体不过几分钟,却让沈妄的内心,彻底陷入了无路可走的困境。
沈妄死死地盯着秦彻手腕上那圈深刻的、刺眼的红痕。
然后,猛地转过身。
他需要离开这里,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他需要想清楚,这场已经完全失控、甚至可以说是失控得彻彻底底的游戏,到底该如何继续下去。
“砰!”
卧室的门被重重地摔上,发出一声巨响。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秦彻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双手。
垂下眼,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崭新的、还带着痛感的红痕,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他慢慢地抬起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在那道红痕上,来回摩挲。
许久。
他抬起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中病态的满足和占有欲,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又赢了。
而他的主人……又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