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栋二层西侧,那间被沈妄划为“内部训练区”的客房,现在更像一间审讯室。
窗户被厚重的遮光布封死,唯一的照明来自墙上一块巨大的液晶屏幕。
屏幕是黑的,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饵跪在屏幕前,身体因为恐惧而抑制不住地发抖。
他面前的男人,沈妄,站在阴影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
“看清楚。”
沈妄的声音响起,屏幕应声亮起。
那不是电影,没有配乐,没有剪辑,画面粗糙,晃动,充满了血腥的真实感。
一个仓库,几个被捆住的男人。
一个更年轻的,浑身是血的沈妄,手里握着一把军刀,眼神空洞得像深渊。
他走到一个男人面前,手起刀落,画面里的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饵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扭过头,干呕起来。
“转过来。”沈妄的命令不带一丝情绪。
饵不敢不从,只能强迫自己转回头,眼泪和汗水糊住了视线。
屏幕上,那个年轻的沈妄,正用一块白色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上的血迹,动作优雅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
“看他的眼睛。”
沈妄的声音,像冰冷的蛇,突然出现在饵的耳后。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男孩身后,俯下身,气息拂过饵的耳廓。
“看到了吗?那种眼神。”
“从挣扎,到恐惧,最后……归于死寂。”
“主人喜欢这种眼神,那代表着一个灵魂彻底的臣服。”
饵的身体猛地一僵,这些话,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的脑子里。
屏幕上的画面还在继续,一声又一声的惨叫,混杂着骨头断裂的声音,在这间密室里回荡。
饵终于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酸腐的气味瞬间弥漫开。
他以为会迎来一顿毒打。
但没有,一只手,递过来一块洁白的手帕,和屏幕上那个男人用的一模一样。
“擦干净。”
沈妄的声音平淡无波,“主人不喜欢脏东西。”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饵的脑海中炸开。
他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沈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映着屏幕上闪动的血光,也映着他自己此刻狼狈不堪的倒影。
在这一刻,饵忽然明白了。
这个男人在折磨他的同时,也在用同样的方式,一遍又一遍地,凌迟着自己的过去。
这是一种清醒的、自虐式的献祭。
饵拿起手帕,颤抖着,一点点擦干净地上的污秽。
他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
这样的课程每天都在上演。
饵被迫观看着沈妄过去十年里,所有血腥的作品。
每一次任务,每一次杀戮,每一次献祭。
沈妄会像一个最耐心的老师,站在他身后,用秦彻曾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为他做注解。
“痛苦是最好的老师,它会让你记住自己的身份。”
“背叛的念头,只存在于脑子里,也是罪。”
“你的价值,由主人来定义。除此之外,你一无所有。”
饵不再呕吐,也不再哭泣。
只是跪在那里,睁大眼睛,看着屏幕里那个浴血的男人,听着耳边冰冷的教诲。
他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更空洞,更麻木。
那种属于少年人的惊恐和怯懦,被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取代了。
那是一种对绝对权力的恐惧,以及……对施加这份恐惧的人,产生的病态依赖。
因为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只有沈妄,在用一种残酷的方式,教他如何活下去。
在解说的间隙,沈妄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会无意识地、极有规律地敲击几下。
很轻的,两下,然后是,一下,再两下。
饵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他只当是这个男人不耐烦时的习惯动作。
只是把这个节奏,连同那些血腥的画面和冰冷的话语,一起刻进了骨子里。
一周后。
训练室的门再次打开。
沈妄带着饵,走在云顶天宫一尘不染的走廊上。
饵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步伐很轻。
客厅里,秦彻正坐在沙发上。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看平板,只是端着一杯清水,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整个空间的气压,都因为他的沉默而凝固。
沈妄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单膝跪地。
“主人。”
饵立刻跟着跪下,动作标准,膝盖和地面之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秦彻的视线,缓缓从虚空中收回,落在了饵的身上。
男孩没有颤抖,也没有回避,只是垂着头,呼吸平稳,像一具被设定好程序的玩偶。
“抬起头。”秦彻的声音很淡。
饵闻声,缓缓抬起脸。
那是一张依旧稚嫩的脸,但那双眼睛,已经死了。
空洞,麻木,没有任何光亮。
秦彻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他转向沈妄:“很好。”
没有问过程,只评价结果。
“你果然,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这句话,像是在夸奖沈妄,又像是在提醒他。
无论沈妄能把别人教成什么样,他自己,永远都是秦彻的第一个,也是最得意的那一个。
沈妄垂着头,声音没有起伏。
“是,主人。”
秦彻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到沈妄面前。
伸出手,这一次,没有触碰沈妄,而是轻轻抬起了饵的下巴。
他的指尖冰凉,像在触碰一件没有生命的艺术品。
“既然是件像样的工具了,就该有点用处。”
秦彻的目光越过饵,直直地看向沈妄,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残忍的玩味。
“叶莺最近不太安分。”
“让她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秦彻松开手,用手帕擦了擦刚才触碰过饵的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需要清理的东西。
“我不想再听到她的名字。”
“让这件新玩具,去处理。”
空气,瞬间变得冰冷。
让饵,一个刚刚被摧毁了精神的少年,去对付叶莺?
那不是任务,那是处刑。
是秦彻对沈妄的一次试探,也是一次警告。
他想看看,沈妄是会为了保护自己的新东西而迟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将其当作一件真正的工具,献祭出去。
沈妄的心沉了下去。
但他没有抬头,也没有丝毫犹豫。
“是,主人。”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命令。
秦彻笑了。
他很满意沈妄的反应。
转身,向书房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
“对了,沈妄。”
“你的狗链,好像有点松了。”
“明天起,搬回我房间。”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客厅里,只剩下跪在地上的沈妄和饵。
沈妄缓缓抬起头,看着秦彻消失的方向,那双死寂的眼睛里,风暴正在凝聚。
他握紧了戴着戒指的手,冰冷的金属硌得指骨生疼。
秦彻收回了他的领地,也把他重新拉回了那个最贴近地狱的牢笼。
游戏,正在被强行升级。
沈妄转过头,看向身旁依旧跪着的男孩。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映出了他冰冷的脸。
“课程,还没结束。”
沈妄的声音,比刚才更冷。
“最后一课。”
“如何,为主人的敌人,献上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