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长轿车的车门无声打开。
门童躬身垂首,连一丝余光都不敢投向车内。
先是一只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踩上红毯。
秦彻下了车。
他一出现,庄园门口原本浮动着的、礼貌而虚伪的交谈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瞬间低了下去。
紧接着,另一道身影从车里出来。
更清瘦,同样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
当那人站直身体的瞬间,空气彻底凝固了。
一道铂金锁链,在夜色与闪光灯下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
一端扣在秦彻的手腕,另一端,扣在那个陌生男人的手腕上。
锁链的长度,是一个近得令人窒息的距离。
不是装饰,更不是玩笑,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条锁链。
门口所有宾客的呼吸都停了。
远处媒体区的闪光灯,也出现了诡异的、长达数秒的停滞,快门声都消失了。
秦彻对周围的死寂毫无反应。
他手腕微动,铂金链条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是一个无声的指令。
沈妄跟上他的脚步,两人并肩,以完全相同的步速,走向庄园大门。
皮鞋踩在厚重的红毯上,悄无声息。
条锁链在两人之间,随着他们的走动,划出一道冰冷的、宣示着绝对所有权的弧线。
这不是束缚,这是在京城所有权贵的脸上,落下的一道公开的烙印。
人群的反应是本能的。
他们无声地、仓皇地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路。
一个脑满肠肥的地产商,大约是酒喝多了,壮着胆子想上前套近乎。
“秦先生,您……”
他刚挤出半个笑脸,话没说完。
一直垂着头的沈妄,抬起了脸。
那张脸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情绪,一双眼睛更是沉寂。
他就那么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
地产商剩下的话全部堵死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脸上的肥肉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额头上瞬间沁出一层油亮的冷汗。
双脚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分毫。
秦彻目不斜视,带着沈妄从他身边走过。
直到那两道身影彻底走入金碧辉煌的拍卖大厅,那地产商才猛地喘出一口粗气,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大厅内,巨大的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当秦彻与沈妄进来的那一刻,这幅流光溢彩的画卷,被按下了暂停键。
上百道视线,从四面八方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先是困惑,随即是错愕,最后,汇聚成一种心照不宣的、压抑的惊恐。
“啪!”
一个穿着抹胸长裙的年轻女人,手里的香槟杯没拿稳,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摔得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在这片死寂里,尖锐得刺耳。
她身边的母亲脸色煞白,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拽到自己身后,另一只手惊恐地捂住了她的嘴,生怕她叫出声来。
秦彻依旧充耳不闻。
他领着沈妄,穿过自动为他们分开的人群,走向最前排预留的席位。
所过之处,无人敢挡路,更无人敢对视。
在位置上坐下时,沈妄的身体微微前倾,去整理西装的下摆。
外套领口因为这个动作而敞开了一瞬。
衬衫最上面的纽扣扣得一丝不苟。
但就在领口下方,那片暴露出的皮肤上,有什么东西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不是金属别在衣料上的浮光,是更深更贴近皮肉的暗光,旁边还沁着一小点已经凝固的暗红。
坐在他们斜后方的一个贵妇,眼神最好,恰好捕捉到了这一幕。
她先是愣住。
随即,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整个人猛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在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用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双眼圆睁,才没让尖叫冲出喉咙。
她身边的男伴察觉到她的异样,压低声音问:“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女人哆嗦着,指了指沈妄的方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到底什么?”男伴有些不耐烦,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清瘦冷漠的背影,衣领整齐。
“皮……他的皮肤……”女人的声音终于从指缝里挤出来,抖得不成样子。
“那东西……是长在肉里的……我看到血了……”
男伴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这个可怕的描述,在他们周围的小圈子里,无声地炸开。
窃窃私语,压抑的抽气,此起彼伏。
“天啊……那是个胸针吗?直接钉进去了?”
“疯了……秦彻真的疯了……”
人们再看向沈妄背影的视线,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对一个人的探究或好奇。
那是一种看待一件物品的审视,一件危险、未知、被彻底私有化的物品。
“他……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吧?”
一个年轻的继承人脸色发白,声音都在发颤。
旁边的人立刻用一种既恐惧又兴奋的语气附和:“你看秦彻的样子……他根本就是在展示一件他最满意的藏品。”
藏品?
是的,只有藏品,才会被打上如此残忍又宣示主权的烙印。
“一件……”另一个声音补充道,为这个结论画上了最恐怖的注脚,“会杀人的藏品。”
秦彻把玩着自己手腕上的铂金环,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很满意。
他侧过头,用下巴指了指斜对面。
“看。”
沈妄顺着他示意的方向,转过头。
在另一边的贵宾席里,一个穿着高级定制西装的男人,正端着酒杯,与身边的人谈笑风生。
他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气质儒雅,眉眼间,和秦振邦有几分相似。
秦博渊。
沈妄的身体纹丝不动。
但那根钉在他锁骨里的金属针,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痛楚,精准地唤醒了被秦彻植入他脑中的仇恨。
不是为了沈家,不是为了父母,是为了他的神。
这个人,玷污了神的世界,必须被清理掉。
就在这时,会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人,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酒杯。
叶莺。
她的视线在秦彻、沈妄和周围那些惊恐的权贵之间来回扫视,像一个冷静的猎人,在分析整个战场的局势。
她看到了锁链,也看到了人群因为一个细节而引发的集体恐慌。
她更看到了秦彻脸上那种近乎漠然的、享受着一切的平静。
叶莺明白了,秦彻不是在炫耀宠物。
他是在用一种最残忍、最公开的方式,将沈妄这把刀,磨砺至最锋利的状态。
将这把带血的刀,递给整个京城看。
这不是私人的占有。
这是献给所有人的,一份战书。
叶莺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毫不掩饰的玩味。
真有意思。
别人看到的是恐惧,她看到的却是开幕。
一场由秦彻亲手拉开的,清洗整个京城的血腥大戏。
她晃了晃杯中的红酒,隔空对着秦彻的方向,做了一个敬酒的动作。
秦彻感觉到了,他转过头,与叶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他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牵动了一下铂金锁链。
“叮当。”
一声轻响。
游戏开始了。
拍卖师走上台,拿起小锤敲了敲,试图用热情的开场白将凝固的气氛炒热,但效果甚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还停留在那两个并肩而坐的男人身上。
秦彻凑近沈妄,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
他的手,从桌上收回,随意地,落在了沈妄的大腿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西装布料,掌心的温度清晰地传递过去。
沈妄的身体,在黑暗中,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而极轻地绷紧。
秦彻的手指,在他的大腿上,不轻不重地敲击了两下。
然后,一个低沉的、带着命令的耳语,钻进沈妄的耳蜗。
“待会儿,秦博渊第一次举牌的时候。”
“我要你,站起来,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