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障在身后闭合的瞬间，褚修远感到一阵眩晕。城市内部的空气带着金属摩擦的刺鼻气味，还有某种类似消毒液的化学制剂味道。能量枯竭带来的虚弱感像铅块一样坠在四肢，但他强迫自己站稳。
眼前的景象比从外面看到的更加诡异。
街道两侧的建筑已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形态，银灰色的金属表面布满了细小的孔洞，不时有液态金属从中渗出，像活物般缓缓流动。头顶是错综复杂的能量导管网络，发出低沉的嗡鸣声，将收集到的能量源源不断输往城市中心。
那里，那个巨大的能量核心如同心脏般规律脉动，每一次收缩都让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
“这里...是个工厂。”夏侯薇压低声音，能量刃在手中微微发亮，“它在生产什么东西。”
褚修远点头，目光扫过街道上穿梭的机械单位。它们的外形各不相同，有的像蜘蛛，有的像无人机，但全都遵循着某种精密的运行轨迹，互不干扰，效率高得令人心惊。
更让他不安的是，这些单位似乎对他们视而不见。
“伪装起作用了。”澹台月检查着扫描仪，“监视之眼把我们识别成了它的单位。但效果不稳定，能量特征在衰减。”
宇文杰已经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开始连接他的设备：“我需要时间分析这个网络。如果能找到控制中枢，也许能暂时瘫痪部分防御。”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四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台从未见过的重型单车缓缓转过街角。它有三米多高，四条粗壮的机械腿支撑着菱形的躯干，躯干表面布满了能量武器端口。最令人不安的是，它的顶部有一个不断旋转的传感器阵列，形状酷似一只巨大的复眼。
复眼扫过街道，在四人藏身的方向停顿了一瞬。
褚修远感到后背一阵发凉。那瞬间的注视带着某种智能的审视，不像之前那些只会执行命令的机械单位。
复眼单位没有停留，继续沿着预定路线巡逻。但就在它转身的刹那，褚修远注意到它躯干侧面的一个细节——那里刻着一个微小的符号，正是被螺旋线贯穿的眼睛。
“它在监视一切。”他低声说，“不仅仅是防御，它在观察、学习。”
团队继续向城市深处移动。越靠近中心，街道越狭窄，建筑越密集。那些液态金属似乎在不断重塑着城市的结构，有时一条通道几分钟后就会完全改变。
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被迫停下。前方有三条通道，分别通向不同的方向。
“能量核心在正前方。”澹台月指着扫描仪，“但那里的防御最密集。”
左侧通道相对空旷，但宇文杰检测到强烈的数据流：“可能是通往控制中枢的路。”
右侧通道则布满了各种生产设施，无数机械臂正在组装着未知的部件。
夏侯薇看向褚修远：“怎么走？”
若是以前，褚修远会毫不犹豫选择最安全的路线。谨慎、观察、规避风险，这是他在便利店值夜班时养成的习惯。
但现在...
他看向同伴们。宇文杰的技术、澹台月的医疗知识、夏侯薇的战斗能力，还有他自己那几乎枯竭却依然敏锐的观察力。他们是一个团队，而不是他一个人在孤军奋战。
“分头行动。”他说，声音依然虚弱，但没有任何犹豫，“我和夏侯去能量核心。宇文和澹台去找控制中枢。”
这个决定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在如此危险的环境下分开，几乎是自杀行为。
但褚修远继续解释，语速很快：“监视之眼在学习我们。它已经复制了我们的战斗方式，如果继续在一起行动，它很快就能预测我们的一切。”
他指着前方的三条通道：“分头行动，给它两个完全不同的威胁模型。它必须分心应对，这会拖慢它的学习速度。”
宇文杰第一个反应过来：“有道理。它的计算资源再强大，同时处理两个不相关的威胁也会吃力。”
“但我们怎么联系？”澹台月问，“这里的干扰太强，常规通讯完全失效。”
褚修远从口袋里取出那枚从新纪元军官那里得到的数据芯片：“用这个。宇文，你能用它建立一个临时网络吗？范围不需要太大，覆盖城市中心区域就行。”
宇文杰接过芯片，快速检查：“可以，但只能维持很短时间。而且一旦启用，很可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那就等需要的时候再用。”褚修远说，“如果我们任何一方找到突破口，或者陷入绝境，就激活它。”
计划确定得很快。没有更多时间犹豫。
在分开前，夏侯薇突然抓住褚修远的手臂，力道大得让他微微皱眉。
“活着回来。”她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有一个人逞强。”
褚修远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那个细微的动作，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承诺。
宇文杰和澹台月选择了左侧通道，很快消失在错综复杂的金属建筑中。
褚修远和夏侯薇则走向正前方，那条通往能量核心的路。
越往前走，空气中的能量浓度越高。防护服的面罩上不断跳出警告，显示环境能量水平已经超过安全阈值。那些液态金属的流动变得更加活跃，有时甚至会形成临时的障碍物，阻挡他们的去路。
在一个转弯处，他们遭遇了第一波真正的攻击。
三台防御单位从墙壁中突然分离，它们的形态让褚修远心中一沉——其中一台的移动方式几乎完全复制了夏侯薇的风格，灵活而致命；另一台则模仿着他的观察模式，始终保持在最安全的距离；第三台则兼具两者的特点。
它们没有立即攻击，而是形成一个完美的包围圈，封死了所有可能的逃脱路线。
“它在等我们先动。”夏侯薇低声说，能量刃已经激活，“预测我们的反应。”
褚修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能量枯竭带来的虚弱感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但他依然在快速分析。
这些单位不仅仅在模仿他们的战斗技巧。它们的选择、它们的站位、甚至它们那种不急不躁的态度，都像是在复制他们的思维模式。
谨慎、观察、寻找最优解——这正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为方式。
如果他继续按照自己的习惯思考，就永远无法突破这个陷阱。
“夏侯，”他突然开口，声音因虚弱而沙哑，“还记得在便利店地下通道那次吗？你拉住我的那次。”
夏侯薇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在这时候提起这个：“记得。怎么了？”
“那时候，我差点摔倒。”褚修远说，目光始终锁定在那三台单位上，“因为我太专注于计算每一步的落点，反而忽略了脚下的冰。”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决定。
“这次，我们不计算了。”
在夏侯薇反应过来之前，褚修远已经向前冲去。不是冲向任何一台单位，而是直接撞向它们之间的空地——那个理论上最危险、最不可能存活的位置。
三台单位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选择。它们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那个完美的包围圈出现了一丝破绽。
夏侯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她没有犹豫，能量刃划出一道炽热的弧线，不是攻击任何目标，而是斩向头顶的能量导管。
爆裂的能量流瞬间充斥了整个通道，刺眼的白光让所有传感器暂时失效。
当视野恢复时，三台防御单位已经倒在地上，它们的系统因过载而崩溃。
夏侯薇扶住几乎虚脱的褚修远，快速穿过还在冒着火花的通道。
“你疯了？”她低声问，但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难以置信。
褚修远靠在她身上，勉强站稳：“它学会了我们的思维模式...但学不会我们的疯狂。”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报废的单位，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悟。
监视之眼可以复制一切逻辑、一切策略、一切它观察到的行为模式。
但它无法理解，人类在绝境中会选择完全不合逻辑的道路。
而这，可能就是他们唯一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