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第三日。
皓先特意早早起了,精心梳洗打扮一番,换上新裁的道袍,便满心期待地前往醉仙楼赴宴。
到了地方,只见徐经早已在那儿恭候多时。
两人一见面,连忙互相施礼问候,随后相携落座。
徐经笑着说,自己已经点了此店中最贵的酒,最好的菜,务必要让皓先吃得开心,喝得尽兴。
酒菜上桌后,徐经更是连敬三杯,满脸的诚意,溢于言表。
“直夫海量,愚弟佩服。只是在下心中有一事不解,不知兄台可否赐教?”皓先客气道。
“徵伯但说无妨。”
“兄台身为外省举人,与我本无交集,不过是在教坊司的伎馆中偶然相遇。为何如此兴师动众,又是赠礼又是宴请,愚弟实在不懂。”
“实不相瞒,我梧塍徐氏在江阴以文才着称。
家父徐元献天资聪颖,涉猎广泛,只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吾一子。
鄙人性格内向,不擅交际,家中一切事务皆交由母亲薛氏与妻子杨氏打理。
自己只唯书是乐,热衷科举。此番来北京备考,一无朋友,二无亲眷。
虽说家中有些资财,但孤身一人,难免寂寥。平日里只能去花街柳巷寻人说话。
那日偶然得知,曾婉婉姑娘竟然为了徵伯,婉拒双倍赏银,大为惊叹。
普通官伎向来见钱眼开,打开门做生意,哪有不要钱的道理?
公子竟然能让姑娘情根深种,拒财相陪,就知道兄台绝非普通人。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礼部左侍郎李长安大人的公子,顿时心生向往,有意结交。”
“曾姑娘多情,弟不过是与她相熟尔。没想到因此扫了兄台的兴,罪过罪过,我自罚三杯。”皓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哪里哪里,公子与姑娘两情相悦,我亦愿意成人之美。”徐经笑着道。
“既然兄台在北京无亲无故,又和弟有缘,往后咱们兄弟可互为伙伴,常来常往。我虽不才,亦学过一些经史理法,略懂诗词歌赋,也认识一些达官贵人,回头给你多介绍几位好友,免得你在北京寂寞。”
“哎呀,愚兄求之不得啊。先谢过徵伯了。”
徐经顿时大喜过望,眼看小鱼就要上钩,再给他加点料!
于是从身旁拿出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推到皓先面前,继续说:
“为兄此番来京所带细软不多,没有现成的黄白之物,这里有十根金钗,十根银钗,十只金镯子,十只银镯子,金银戒指并宝石耳坠若干,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拿去或送给夫人妾室,或赠与相好的姑娘,权当兄台一点心意。”
徐经为了结识皓先,可谓是下足了血本,不惜一掷千金,如此大手笔,也终是如愿以偿了。
自此之后,两人便称兄道弟,关系愈发亲密,非同一般。
三天两头出现在京城的各大“三楼”。
所谓“三楼”,即茶楼、酒楼和青楼。
在茶楼里悠然听书听戏,享受闲暇时光;在酒楼推杯换盏,豪饮尝鲜,畅谈天下大事;青楼自不用说,每次花费颇多,徐经掏起钱来眼睛都不眨。
在城里玩腻了,就约着几个同窗好友一起去城外骑马狩猎、登山钓鱼。如此一来,大部分时间都在玩乐,学业自然也就渐渐荒废了。
这日,两人正在树林里兴致勃勃地玩射箭。
徐经眼看时机成熟,便瞅准机会,对皓先提议:“眼下年关将近,愚兄想去贵府拜访一下令尊李大人,不知徵伯可愿为我引荐?”
皓先心里揣思:离春闱还剩不足两月,此时要见我爸爸,莫不然是想打探会试的内幕?
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自己得了他这么多好处,这会儿要是直接拒绝,肯定不妥。
这般想着,皓先拉弓射出手中长箭,回应道:“家父平日里大多在宫中行走,何时在家可说不准。容我回去问问,若能约好时间,我一定提前通知你。”
徐经见皓先没有拒绝,顿时欢欢喜喜,静候佳音。
晚上,皓先回到家中,径直来到我的书房,把如何跟徐经结交,如何与他厮混,现在他又想上门拜访的意图全都与我道了一遍。
“每每春闱之前,来翰林院拜谒的举人数不胜数,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心里打的主意,还来问我作甚?”
我一边提笔写字,一边淡淡地说。
“依爸爸的意思,肯定是不见的。但若然只是为了会试,完全没必要自降身份,这般毫无节制地破费,还花这么多心思在孩儿身上。他会不会另有所图呢?”皓先倒是多了个心眼。
“君子之交淡如水,你就不该一味贪取他的财物,给了他开口索求的机会。他很有钱吗?”我问。
“他是江阴巨富,家中财帛无数,花钱如流水一般。一夜花上几百两银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江阴巨富?又姓徐,我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停下手中的笔,问道:
“你可知道他的家世?他父亲是谁?”
“他父亲叫徐元献,也是应天府举人,只可惜英年早逝了。”
我一听这徐经原来竟是徐元献的儿子,不禁大为震惊。
天下之大,缘分却妙。
当年我与徐元献在华胜寺智力大赛的第三回合同台较量,他还曾帮叶昶来找过程彦的麻烦,往事仿如昨日重现,历历在目,没想到他竟早早去世了。
“你让他拿几篇文章来,我先看看再说。”我对皓先说完,又继续低头写字了。
“是,爸爸。”
文章拿来之后,我发现他文笔尚可,经学较弱。于是推荐他和其他举人一起去国子监旁听五经博士的授课。
他一直未能如愿见到我,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后来春闱放榜,他名落孙山,看来学得不怎么样,只能悻悻然离开了北京。
似他这样的有钱人,贪图享乐,不思进取,读书亦不用功,备考期间还在疯玩,若这样也能中榜,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