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石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升起,一股混杂着千年铁锈与陈年盐腥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冰冷得几乎能冻结人的呼吸。沈清歌下意识地攥紧了发间的梨花银簪,寒水石簪头在黑暗中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定的冷光。
借这点微光,她迅速扫视密室内部,心脏骤然一缩——
密室穹顶并非石壁,而是密密麻麻垂下的青铜链,每一根都有婴儿手臂粗细,锈迹斑斑,不知历经多少岁月。链节上悬挂着无数三棱刺,刺尖在微光下闪烁着幽蓝的诡异光泽,那颜色绝非天然金属所有,分明是淬了剧毒的征兆。
“是‘子午断魂阵’。”沈清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冷静。她的指尖飞快划过袖中藏着的医案残页,那页纸几乎要被摩挲得起了毛边,“母亲记着,此阵按十二时辰轮转杀机,子时属水,毒箭会从正北方位射出!”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萧澈的剑已铿然出鞘!玄色披风在他身后猎猎展开,如暗夜中张开的鹰翼。他反手将沈清歌猛地推向身后一方厚重的石案后,自己则旋身迎上!
“嗖嗖嗖——”
数十支毒箭果然应声从正北石壁的暗格里激射而出!箭簇破空之声尖锐刺耳,带着死亡的寒意,擦着萧澈的肩甲飞过,深深钉入对面石壁,箭尾兀自震颤不休。而被箭簇擦过的石壁表面,竟瞬间冒出丝丝诡异的白烟,伴随着“滋滋”的腐蚀声响。
“东南角第三块砖!”沈清歌伏在石案后,大脑飞速运转,母亲医案中那些看似杂乱的图文在生死关头变得无比清晰,“母亲用朱砂圈注过‘机括’二字!那里藏着阵眼枢纽!”
萧澈毫不迟疑,足尖在满地盐粒与碎石上轻点,身形如鹞子般腾空跃起!长剑在空中划出凌厉的银弧,精准无比地刺入东南角墙砖缝隙!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响动传来,穹顶青铜链的绞动声果然骤然停滞。然而还不等两人稍松一口气——
“轰隆隆……”
穹顶竟应声裂开数十个黑孔,从中落下数十个拳头大小的铁球!那些铁球表面铸着狰狞的狼头浮雕,狼口大张,齿缝间不断淌出乌黑粘稠的毒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是‘狼牙雷’!”萧澈瞳孔一缩,猛地拽住沈清歌的手腕,带着她疾速旋身躲避!
铁球接二连三砸落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轰然炸开!毒液四溅,青石地砖被腐蚀得坑坑洼洼,冒出浓烈的黄烟。萧澈的后背旧伤在剧烈的闪避动作中被狠狠牵扯,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清歌,”他的声音因忍痛而沙哑,“找地面的星图砖!快!”
沈清歌强迫自己忽略心口的抽紧,迅速蹲身,目光如炬般扫过满地狼藉。在毒液与碎石的掩盖下,她果然发现地砖上刻着模糊的星象纹路!那是北斗七星的图案,历经岁月磨损,几乎难以辨认。
她的指尖飞快抚过一块刻着“天玑”二字的金砖,注意到砖缝里凝结的盐霜形成了某种特殊的菱形图案——“是‘踏雪无痕’翻板机关!”她猛地抬头,语速极快,“母亲说过‘天枢对天权,左三右七为生机’!”
萧澈立刻会意,毫不迟疑地踩着她指示的方位腾挪跃动。金砖在他脚下发出沉闷的机关声响,却奇迹般地没有翻转触发更多杀机。沈清歌被他牢牢护在怀里,能清晰地听见他胸腔里压抑的低咳声,以及那越来越急促的心跳。
她担忧地抬头,正撞见他紧抿的唇角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那血滴恰好落在她发间的寒水石银簪上。
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寒水石竟泛起了诡异的红光,如同被鲜血激活了一般!
但此刻无暇深究。沈清歌的注意力被前方景象吸引,脸色骤变:“前面是‘腐骨浆’!别动!”
最中央那方刻着“天权”星位的金砖上,覆盖的盐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砖缝中渗出粘稠的乌黑色液体,所过之处,连石头都被悄无声息地蚀穿!
“这毒液遇盐会凝固!”她急声道,同时飞快抓起地上散落的盐粒,奋力撒向不断蔓延的乌色液体——
“嗤啦!”
盐粒与毒液接触的瞬间,竟发出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般的声响!那可怕的腐蚀性液体果然应声凝固,化作一种晶状的固体,停止了蔓延。
萧澈见状,刚要迈步强闯——
“咔嚓!咔嚓!咔嚓!”
四面石壁突然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数不清的毒针从壁上的微小孔洞中暴射而出,组成毫无死角的扇形包围圈,直取二人!
“小心!”
萧澈的反应快得超乎常人!他猛地旋身,将沈清歌严严实实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脊背迎向那波致命的毒针!
“噗!噗!噗!”
三支淬毒的短针狠狠穿透了他肩胛处的皮肉,甚至钉入了骨骼!针尖所带的乌色以恐怖的速度沿着伤口向四周蔓延,他肩部的皮肤瞬间变得紫黑肿胀!
“萧澈!”沈清歌摸到他后背瞬间肿起的、冒着黑血的血窟窿,指尖触感一片骇人的滚烫,那里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坏死,“是‘牵机引’!而且是混了寒水石粉的变种!”她立刻判断出毒药成分,心沉到了谷底。这种剧毒发作极快,若不及时解毒,顷刻间便能攻心致命!
然而萧澈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剧痛,也听不见她的惊呼。他眼中只有那个近在咫尺的目标——密室中央石台上的那个紫檀木盒!他反手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狼头令牌,狠狠插进石台中央的锁孔!
“咔哒……嘎啦啦……”
随着齿轮缓慢转动的轻响,那盛放着可能颠覆一切的先帝手谕的紫檀木盒,缓缓从石台中升起。
他一把抓起那沉甸甸的木盒,看也不看,猛地塞进沈清歌怀里,喉间抑制不住地涌上大股腥甜,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拿着这个……我们……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胸腔里艰难挤出,带着血沫的气息。
他强撑着几乎要崩溃的身体,架着她踉跄着朝密道出口冲去。玄色披风拖过地面,在青砖上划出一道蜿蜒而刺目的血痕。沈清歌能清晰地听见他每迈出一步,牙齿都在剧烈地摩擦,发出令人心碎的“咯咯”声。他肩胛处的毒疮已经肿得如同发面馒头,乌黑的毒素如同蛛网般顺着血管狰狞地向心口蔓延。
“坚持住!萧澈!坚持住!”她从袖中飞快掏出最后一包精心调配的紫色药粉,那是她按母亲秘方、用紫苏叶混合七种解毒草药研磨而成,毫不犹豫地尽数撒在他可怖的伤口上。
“嗤——滋滋——”
药粉与毒血接触,立刻发出剧烈的反应声,升腾起一股带着奇异梨花香的白雾——那是寒水石遇到特定草药被激活时产生的独特气味!
就在他们快要冲出密道口的刹那——
“主子!”
“沈姑娘!”
秦风带着数名影卫,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及时赶到!火光瞬间照亮了阴暗的通道,也照亮了萧澈那张苍白如纸、却仍紧绷着最后一根弦的脸。
看到熟悉的身影,看到沈清歌已被接应到安全之地,萧澈紧绷到极致的脊背骤然松懈下来。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沈清歌往秦风的方向猛地一推,指节却仍死死攥着她的手腕,目光死死锁住秦风:
“护…好…她……”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再也支撑不住,轰然跪倒在地!长剑脱手飞出,撞在石壁上发出清脆而令人心碎的悲鸣。
沈清歌被他推开,踉跄转身,正正看见他瞳孔中那如同寒星般锐利,在迅速地、不可逆转地黯淡下去。最后望向她的那道眼神里,竟没有痛苦,没有不甘,而是藏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温柔,仿佛在说:你安全了,就好。
“萧澈——!”
影卫们惊呼着围拢上来时,他的手指还保持着死死攥紧的姿势,仿佛仍想抓住什么。指缝间渗出的血珠,一滴、一滴,沉重地砸在冰冷青石板上,与地上散落的盐仓白霜交融在一起,化开一片片刺目而绝望的红。
沈清歌抱着那冰冷的紫檀木盒,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个为她挡下所有毒针、流尽鲜血倒下的男人,只觉得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在瞬间远去,只剩下自己心脏被撕裂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