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的中年男子,面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池月等人。他大步流星地冲上前,猛地掀翻竹梯,幸亏沐秋反应敏捷,才没随着竹梯一同倒下。
钱嬷嬷看到来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慌忙弯下腰,恭敬地行了一礼,结结巴巴地说:“三老爷,您,您怎么来了?”
崔达!池月微躬着身,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此人一身酒气,满脸胡须,发丝凌乱,哪里有一点读书人的气质,说是个屠夫却又显得瘦弱了些。
崔达双目赤红,“谁让你们动檀香苑的东西?”
“这,老太太与大夫人吩咐奴婢们快些将院子收拾出来,方便端午时姑老爷入住。”钱嬷嬷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
“没有我的允许,谁敢动!”
“若是老身非要动呢?”崔老太太拄着拐杖,由二夫人周云搀扶着走到近旁,身后跟着一帮丫鬟婆子,“老三,你还知道回来?瞧瞧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还是这崔家的一份子吗!”
“这是檀儿的院子,您没有资格拆掉它!”
“她都死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这般执迷不悟,是非要气死老身才甘心?”
“若您还想让我叫您一声母亲,望您三思而后行!”崔通咬牙恶狠狠道。
崔老太太闻言踉跄后退两步,周云忍不住站出身劝解:“我说三弟,你怎么能这样跟母亲讲话,你这么多天未归家,老太太担心得紧!”
“她会担心我?”崔达冷哼,“你们不过是怕我在外惹事,令崔府蒙羞罢了!”
“你这不孝子,枉我呕心将你抚育长大,到头来竟养出你这畜生,为了一个早逝的女子,前途,亲人,皆可抛诸脑后!”
“哈哈哈,早逝的女子?您还记得她的名字吗?您要是不记得,我现在就告诉您,她叫王香檀,是我崔达明媒正娶的妻子!哪怕十年二十年,只要我崔达活着一日,她便是我唯一的妻子,也是这檀香苑的主人!”崔达通红着双眸,“母亲啊,儿子为何变成如今的模样,您难道不知道吗?从你们逼死檀儿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死了呀……”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崔老太太用劲敲着拐杖,嘴唇剧烈抖动着,“你,你,我看你是喝酒喝坏了脑子,来人啊,将三老爷带下去醒醒酒!”话音刚落,她双眼一闭就往地上栽去。
“哎呀,老太太!”众人惊呼,周云险险接住她,连声喊道:“快来人,快请府医,老太太晕倒了!”
崔达丝毫不为所动,他眼中闪过冷笑,拂袖离去。
“嗨呀,愣着干嘛,你们别看着了,赶紧回去吧!”钱嬷嬷推着池月几人匆匆往勤杂院去。
“嬷嬷,这牌匾不摘了啊?”阿珠瞪着眼睛问,“咱们忙活半日了。”
“摘什么摘,小心把自个儿脑袋摘了,你个没眼力见的!”钱嬷嬷抬手朝阿珠脑袋上一拍。
阿珠忙捂着头躲到池月身后,“什么嘛,这三老爷又不是第一次发疯了,老太太也不是第一次晕倒了……”
“你这死丫头,嘴上还没把门的……”钱嬷嬷作势又要敲她,池月赶忙将她拦下,用怜惜的语气道:“想不到三老爷竟是个痴情种,三夫人去世这么多年,他都无法忘怀。”
“可不是嘛,想当初三夫人跟三老爷也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可惜天妒红颜竟得了那骇人的怪病早早逝去!”
“若是病逝,三老爷为何看起来十分仇恨老太太?”池月疑惑。
“我知道,我知道!”巧萤惊喜地插嘴,“三夫人家世低微,与当时已是娄大学士第一门生的三老爷门不当户不对,老太太本就瞧不上她。谁曾想三老爷一次外出游学时,三夫人突然染上恶疾,药石罔效香消玉殒。待他匆匆赶回,只得孤坟一座,从此便与老太太结下心结,认定是老太太故意延误医治,才害得他心尖上的人儿含恨而终。”
“你这丫头不声不响,知道的倒不比我这老婆子少。”钱嬷嬷瞥了巧萤一眼,巧萤却没听出她话中的揶揄,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这都是跟嬷嬷您学的!”
钱嬷嬷听罢鼓起腮帮子,气哼哼地道:“学什么学,好的不学尽学这些不上道的!看我不扒你一层皮!”
“嬷嬷,您这是骂我还是骂您自己啊……”巧萤捂着脑袋嬉笑着在几人之间灵活穿梭,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哎,又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池月暗暗叹气,抬眸看向前方打闹的众人,愁绪渐渐爬上心头,若如书中所写,她们应也不得善终。而她们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拘在这方小小天地不得自由,可每个人都还这般鲜活,是跟锦尚一样热爱这个世界的无辜生命。
“倘若能救下崔府,那崔府中所有人的命运皆会随之改变,可我要怎么做?”池月平生第一次后悔,后悔没有认认真真地将一本书完整地读下去。
“魏承儒为何要与阉党勾结,去诬陷一个中规中矩甚至可以说明哲保身的御史中丞通敌叛国,而崔府又有什么值得他们忌惮的地方?”池月脑中思绪万千,却理不出一点头绪,“最重要的是,诬陷也需要证据,人证是谁,物证又在哪里?他们究竟用的什么方式陷害崔广?”
池月懊恼地拍了拍脑袋,“为何我一点也记不起其中的细节?”她甚至逐渐怀疑起是书的作者马大哈,根本没有填上这些坑。
“阿月姐姐,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大小姐在那边看你半晌了,你还不过去?”阿珠冷不丁地跳至池月跟前,抬手在她发直的眼前晃了晃,见她回过神,又用手指向紫藤花架。
池月转头,站在花架下的果真是崔锦尚,遂翘起唇角,匆匆往她那边走去。
“伤可好了?”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好了好了!”崔锦尚正欲拉她坐下,又试探性地问:“能坐?”
池月点头,崔锦尚却又不乐意了,她忙将几张椅子的软垫叠放在一起,铺在矮凳上,用手按了按,满意道:“嗯,够软的,阿月请坐!”
一旁候着的琥珀白眼直翻,撇着嘴在心中暗骂:“这阿月也不知给大小姐喝了什么迷魂汤!”
“琥珀,去给我们拿着吃食来,省得你将这眼睛翻出毛病来。”崔锦尚早瞧出她的心思,不过这丫头心眼不坏。
池月朝琥珀福了福身,“上次琥珀姐姐替我说的好话,阿月铭记在心,多谢!”
“谢就不必了,以后帮我劝着点小姐就好,咱小姐可是牛脾气,上了头我一个人可拉不动!”琥珀噘着嘴,边说边出了亭子。
“阿月别管她,你听我说,我想到个好法子!”崔锦尚双眼放光,“你若暂时不愿离开崔府,我有一个好去处给你。”
“何处?”
“芷柔表妹,她客院正缺人手,你若去她那儿,她自会替我好好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