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椅板凳东倒西歪!碗柜的门大敞着,粗瓷碗碟的碎片溅了一地!
炕上的被褥被粗暴地掀开,棉絮像雪片被扯了出来!墙角的米缸被挪离原位,盖子歪倒在一边!
家中唯一那口上了锁的旧木箱,锁头被生生撬断,几件体面的衣被胡乱抛掷,散落在狼藉之中……整个屋子如同被飓风蹂躏过,一片触目惊心的狼藉!
一股寒意瞬间从蒋仁的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心脏猛地沉坠下去。
还是来了!
就在他奔忙于医院,从死神手里抢夺父亲的时候,那些凶徒光顾到了他家!
他跌跌撞撞冲进母亲房间,推开门,只见母亲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瞬间血液都凉了半截。
恐惧得呼吸都停止了,母亲会不会……已被那伙歹人……?
他僵在门口,指尖冰凉,几乎不敢挪步。半晌,他才鼓起残存的勇气,蹭到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母亲的鼻息。
指尖传来微弱但温热的呼吸。悬着的心猛地落地,提在胸口的那股气骤然消散,他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上。
还好!母亲只是昏迷,身上不见伤口。
方才惊惧交加未曾察觉,此刻心神稍定,一股刺鼻的怪味猛地钻进鼻孔。蒋仁心头一凛,这不是好东西!他慌忙起身,将门窗全部推开通风。
又冲进弟妹合住的房间,同样一股怪味弥漫,小弟小妹也昏迷不醒。
迷魂香?他脑中闪过说书人故事里的词儿,家里人恐怕是中招了!顾不上多想,他学着听来的法子,舀来冰冷的井水,挨个泼在家人脸上。
没一会儿,母亲率先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悠悠转醒,眼神还带着迷蒙。
蒋仁确认母亲无碍,再顾不上其他,拔腿冲出房门,直奔院角的杂物堆。
他屏住呼吸,双手颤抖着伸进柴垛深处,小心翼翼地搬开几捆沉甸甸的柴火。指尖在潮湿腐朽的杂物里急切地摸索,忽然,一个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
还在!
蒋仁一把将那胭脂盒死死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像是强心剂注入他几近虚脱的身体,带来一丝力量的同时,也带来更深的森然寒意。
歹徒翻箱倒柜,迷昏全家,抢先一步搜遍了每一个角落,却一无所获。
这说明什么?沈建国那边只知道有胭脂盒存在,却不知其具体模样或藏匿之处?还是……他们时间仓促,搜查得不够彻底?
他不敢深想。沈建国的魔爪已伸到家中!这里已是不能住了!
万幸!昨晚姓王的撒泼,将那惹祸的盒子扔到院里,他当时鬼使神差一脚将它踢进了柴堆。
未曾想,阴差阳错竟保住了这致命的证据!
蒋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这烫手山芋塞进贴身的衬衣口袋,冰冷的金属棱角紧贴着他的心口。
他迅速将柴火恢复原样,目光再次扫过被洗劫一空的家。
除了那个被抢走的假盒子,似乎并未损失其他“贵重”物品,连母亲房间的上月工资都没拿走。这更印证了他的判断:对方目标明确,只为胭脂盒而来!顺手想抢走父亲的钱是真,灭口也是真!
这些人再是嚣张,终究也不敢真的屠戮满门,只是用药迷晕,方便搜寻罢了。
此地,一刻也不能多留!
蒋仁冲回屋内,草草卷起几件自己和父亲的换洗衣服,又把那个染血的提包深深塞进一个破旧帆布袋的最底层。
他叫起惊魂未定的母亲和弟妹。
三人踏进堂屋,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呆住,如遭雷击。
母亲看着满目狼藉,嘴唇哆嗦着,无声的眼泪滚滚而下,猛地将两个吓懵的孩子死死搂在怀里。
她抬眼看向儿子,蒋仁正背靠冰冷的土墙,脸色惨白,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凶狠的火焰。
“仁啊……”
蒋母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你爸他……这到底……家里咋……咋成这样了?”
“妈,别问了。”
蒋仁的声音低沉沙哑,“爸是被坏人打的。家里……也叫歹人抄了。现在哪儿都不安全。医院人多,咱们先去那边待着,一步也别乱跑,看好弟弟妹妹。”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母亲惊惶的脸,“天亮了,您多受累,照顾好爸。我有顶顶要紧的事,送完你们必须去办!”
他一把将母亲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飞快地将父亲险些丧命、沈建国派人追杀还想找那盒胭脂的真相说了出来。
蒋母听着,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嘴唇嗫嚅着,却再也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都怪她,要不是她想着卖了东西补贴家用,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看着儿子脸上那份远超年龄的凝重与决绝,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她只是个没什么主心骨的寻常妇人,丈夫倒下,儿子就是唯一的擎天柱。纵有满腹恐惧和疑问,此刻也只能选择相信。
得知丈夫还在鬼门关徘徊,沈建国的凶残更让她魂飞魄散,此刻六神无主,只能听从二儿子的安排,先带着两个小的避去医院。
蒋仁走在最后,回望那个被彻底践踏的家。
残破的桌椅,散落的棉絮,地上的瓷片……每一处狼藉都化为他眼中的决绝。
他轻轻带上那扇破门,跨上自行车,载着家人,头也不回地再次奔向医院。
这一夜,对蒋家而言,漫长得如同熬过了一个世纪。
手术室门口那盏刺目的红灯,是悬在每个人心头的不能言说。
疲惫不堪的蒋母和懵懂受惊的弟妹被安置在长椅上。
看着母亲红肿的泪眼和弟妹惊惧茫然的神情,蒋仁胸膛里翻涌着仇恨,沈建国!那个道貌岸然、心狠手辣的伪君子!一切的苦难,都拜他所赐!
时间在焦灼中过去,手术室那盏折磨人的红灯,骤然熄灭。
医生一脸疲惫地走出来,告知手术还算顺利,但蒋父伤势沉重,至少需住院一周。
蒋仁紧绷到极限的心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
看着医护人员将昏迷的父亲推入病房,看着惨白灯光下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着蜷缩在门口惶恐不安的母亲和弟妹,蒋仁知道,他不能再等了。
“妈”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回家一趟,取点必需的东西就回来。你们在医院里守着,千万别离开,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