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之内,寂静无声。
那缕灰色的混沌之力,如同一道创世之光,照亮了柳曦瑶那片早已破碎、陷入永恒黑暗的识海。
那即将熄灭的神魂之火,在接触到这股本源之力的瞬间,竟本能地、贪婪地吸收起来。
原本已经冰冷僵硬的娇躯,开始恢复一丝温度。
叶尘的脸色,却愈发苍白。
【混沌开天】的一拳,几乎抽干了他。此刻他动用的,是比混沌之力更珍贵万倍的、储存在圣体本源深处的“道之种子”。
每一缕,都关乎着他未来的道途根基。
但他没有停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苍白憔悴的睡颜,看着她眼角那未干的泪痕,脑海中,风清月的话语再次回响。
“她只是在拼了命地,去弥补,去挽回……”
“就算捧回来的,只是满手的鲜血和泥沙,她也在所不惜。”
自己的一句“覆水难收”,或许斩断了过去。
但这份沉重如山的救命之恩,却又成了一道新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斩断的因果。
他叶尘,可以杀伐果断,可以对敌人冷酷无情。
但他,从不欠人恩情。
尤其是,这种以命换命的恩情。
“唔……”
一声轻微的呻吟,从床榻之上传来。
柳曦瑶那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让她魂牵梦萦的脸庞。
那熟悉的轮廓,那紧抿的薄唇,那双漆黑如夜、此刻却写满了无尽复杂的眼眸。
四目相对。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柳曦瑶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死在了那无尽的悔恨与绝望之中。
可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不是让自己“滚”吗?
他不是说“这里不欢迎你”吗?
她看到他眼中的疲惫,看到他眼中的挣扎,看到他眼中的酸楚与愧疚……却唯独,没有看到她预想中的恨意与厌恶。
一股无法言说的巨大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防。
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她那双凄美的凤眸中,无声滑落。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终于从那苍白的唇间,挤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仿佛抽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也彻底击溃了她身为女帝、身为圣女的所有骄傲。
叶尘的身体,微微一震。
他缓缓地,收回了按在她额头上的手。
他没有回应她的道歉。
因为他知道,一句“没关系”,他说不出口。青阳城下的耻辱,是他道心上不可磨灭的烙印。
一句“我恨你”,他也同样说不出口。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刚刚才用生命,扞卫了他的尊严,拯救了他的所有。
最终,叶尘站起身,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他用那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的声音,缓缓开口。
“今日之恩,我叶尘会还。”
“待此间事了,你我之间,因果两清。”
一句话,既是承认,也是审判。
承认了这份天大的恩情,也宣判了两人之间,再无可能。
柳曦瑶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
当“因果两清”四个字传入耳中时,她的心,像是被瞬间挖空,但随之而来的,却不是预想中的绝望,而是一种空落落的、尘埃落定的释然。
是啊,这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至少,他还愿意,与自己“了结因果”。
就在这时,寝宫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云、松两位宿老,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自家圣女已经悠悠转醒,虽然依旧虚弱,但气息却已平稳下来时,先是一阵狂喜,随即,看向叶尘的目光,便再次被无尽的怒火与敌意所取代!
“叶尘!你……”
云长老刚要发作,一道身影,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叶尘的身旁。
是风清月。
她看了一眼床榻上神情复杂的柳曦瑶,又看了一眼那两个怒气冲冲的老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两位长老,火气这么大做什么?”
她轻飘飘地开口,“我家天帝,刚刚才耗费了自己的圣体本源,救了你们的圣女。你们武神殿,就是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恩人的吗?”
云、松两位宿老顿时语塞,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好了。”
叶尘的声音,打断了这尴尬的对峙。
他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位宿老,直接开门见山。
“神霄圣子已死,神霄圣地,绝不会善罢甘休。”
“下一次来的,只会是更恐怖的阵容。”
“这一点,想必两位心中有数。”
两位宿老脸色一沉,默认了这一点。
“以我天庭如今的实力,挡不住。”叶尘坦然承认,“而你们武神殿,舰队受损,弟子死伤惨重,还公然与神霄圣地为敌。一旦消息传回中州,你们的日子,想必也不会好过。”
“你究竟想说什么?!”松长老没好气地喝道。
“结盟。”
叶尘吐出了两个字。
“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云、松两位宿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意料之中。
这也是他们挣扎许久后,唯一能想到的破局之法。
云长老沉吟片刻,捋了捋胡须,摆出了谈判的姿态:“结盟可以。但我武神殿,传承数十万年,底蕴深厚,而你天庭,不过草创三日……这联盟,当以我武神殿为主导!”
他话音刚落,叶尘便发出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主导?”
叶尘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两位圣人王级别的宿老!
“云长老,你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神霄圣子,是我杀的。”
“神霄圣地的怒火,首当其冲的目标,是我,和我的天庭。”
“你们武神殿,充其量,不过是从犯而已。”
“我才是这场战争的核心!是我,站在这风暴的中心!”
他向前踏出一步,那因虚弱而略显单薄的身影,此刻却散发出一股连圣人王都无法直视的滔天帝威!
“结盟可以。”
“但主导者,必须是我天庭!”
“你们武神殿,可以选择加入,成为我的盟友。也可以选择袖手旁观,等着神霄圣地将我天庭踏平之后,再去独自面对他们的清算!”
“或者……”
叶尘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们现在,就可以带着你们的圣女,离开我的地盘。”
“我叶尘,一人做事一人当!”
一番话,霸道、嚣张、不留任何余地!
直接将两位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逼到了悬崖边上!
“你……你简直欺人太甚!”
松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圣人威压不受控制地爆发,却被风清月挥手间轻易化解。
云长老也是脸色铁青,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王侯境的小辈,逼到如此境地!
这哪里是谈判?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通牒!
他下意识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床榻之上的柳曦瑶。
只要圣女殿下一句话,他们就立刻拂袖而去!大不了,鱼死网破!
然而,柳曦瑶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却仿佛顶天立地的身影。
看着他身上那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掌控一切的帝王气魄。
她的心中,最后的一丝不甘,也彻底烟消云散。
是啊,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会觉得,他是泥,而自己是云?
他分明,就是那片天啊!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没有说一个字。
但这沉默,在云、松两位宿老眼中,却是一种默认。
一种……对叶尘的,无条件的顺从。
两位宿老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们知道,这场博弈,他们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良久。
云长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对着叶尘,无比艰难地,低下了他那高傲了数千年的头颅。
“好……”
“我武神殿,答应你。”
“在对抗神霄圣地这件事上,我武神殿,愿以……天庭为尊。”
一念之间,一个无比脆弱,却又关乎着整个东州格局的盟约,就此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