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航”的花苞在晨光里轻轻舒展,最外层的花瓣刚褪去晨露,就被一道细碎的光纹缠住——那是星辙老人怀表盖内侧的照片投影,穿背带裤的小男孩正举着星果,影像边缘还沾着当年星舰爆炸时的火星灼痕。花瓣微微颤抖,将那道投影吸了进去,原本纯白的花瓣上,渐渐浮现出圈浅褐色的纹路,像极了少年衣角的焦痕。
林飞蹲在花架旁,指尖悬在花瓣上方三厘米处,不敢碰。他腕上的星轨记录仪正滴滴作响,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显示,“归航”的能量波动与百年前那艘坠毁星舰的黑匣子完全同步。“它在消化记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就像……在重新经历那些事。”
加尔抱着个旧工具箱走过来,箱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航线图,边角被虫蛀了个小洞。“找到这个了。”他把工具箱放在花架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些铜制零件,每个零件上都刻着日期,最新的那个刻着“星历37年,补星舰左舷”。“当年他总说,零件要按时间排好,不然修的时候会忘顺序。”加尔拿起个齿轮,齿牙间还卡着点暗红色的锈,“这是从他当年的维修包里翻出来的,你看这锈色,和花瓣上的纹路是不是一样?”
齿轮凑近花苞,花瓣上的焦痕纹路突然亮起来,顺着齿轮的齿牙往上爬,像在辨认老朋友。加尔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道浅沟:“认出来了?这小子,当年拆星舰的时候,总把齿轮当弹珠弹,砸得我后脑勺疼。”
星辙老人坐在藤椅上,怀表的链条在指间绕了三圈。他看着“归航”的茎秆,那里正慢慢显露出串星图,从地球出发,经火星菜园、月球冰坑、冥王星环形山,最后拐向片标注着“未探索”的星云——那是当年少年没能走完的航线。“他总说要把星轨织成网,让迷路的星舰都能找到家。”老人轻轻敲了敲怀表,“现在看来,他真的做到了。”
话音刚落,“归航”突然剧烈晃动,所有花瓣同时展开,露出中心的花蕊——那不是普通的花蕊,而是个微型星舰模型,船身刻满了细小的名字:星芽、举铁皮飞船的小男孩、冲天辫小姑娘……最末端刻着个歪歪扭扭的“我”字。模型下方悬着串光珠,每个珠子里都有段声音:
“归航归航,土豆又跑了!这次长了腿似的,往金星方向窜了!”(星芽的声音,背景里能听到风掠过麦田的沙沙声)
“我在冥王星挖到块冰,冻着颗星星!等你来了敲开给你看!”(举飞船模型的小男孩,呼吸带着冰晶的白气)
“月球的霜能做镜子!照出来的星星都是倒着的,像在跟我们招手呢!”(冲天辫小姑娘,手里的冰玻璃叮当作响)
光珠一个个炸开,声音混在一起,像场盛大的合唱。林飞突然捂住耳朵,又猛地放下——那些声音里,有个最清晰的调子,是少年在星舰坠毁前录下的:“归航,要是你能长出来,记得把星轨往星云那边拐一点。我查过星图,那里的星星会唱歌,比爷爷的怀表好听多了……”
“归航”的花苞突然向上扬起,花瓣边缘的焦痕连成道完整的弧线,像艘正在起飞的星舰。茎秆上的星图突然活了过来,无数光点顺着航线流动,在“未探索”的星云处汇成片光海。星辙老人的怀表“咔哒”停了,指针正好指向照片里少年举着星果的时刻。
加尔往光海里扔了个零件,零件在光里化成只银色的鸟,顺着星轨飞了进去。“他当年总说,零件会变成信使。”加尔看着鸟消失的方向,忽然转头对林飞笑,“你看,他没骗人。”
林飞伸手碰了碰花瓣,指尖沾了点花蜜,甜里带着星舰引擎的金属味。他抬头看向光海,那里正传来隐约的歌声,像无数把小提琴在拉同一支曲子——是少年当年在星舰里哼的调子,跑调跑得厉害,却比任何乐谱都动听。
星辙老人把怀表盖合上,照片被花瓣上的纹路牢牢吸住,成了花芯的一部分。“织完了。”他轻声说,像是在回答百年前的约定,“他的星轨,织成了。”
风穿过花架,“归航”的花瓣轻轻摇晃,把光海的歌声送得更远。林飞忽然明白,所谓归航,从来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带着所有记忆,继续往未探索的地方走——就像少年说的,星轨的尽头,该有会唱歌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