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雨带着小张和陈默下了警车,三两步踏进红星小区。老旧的居民楼外,圈出一片宽阔的休闲区——两侧的绿植长得肆意,枝叶都快探到健身器材上;锈迹斑斑的单杠、扭腰器旁,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慢悠悠活动着筋骨,石桌旁还围了圈人,楚河汉界间的棋子落得“啪啪”响,连带着凉亭里飘来的收音机戏曲声,凑成一派热闹又安宁的景象。
赵思雨没多停留,领着两人往小区深处走,很快到了25栋楼下。楼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三人踩着台阶往上走,脚步声在昏暗里格外清晰,最终在三楼的防盗门停下。
“咚咚咚——”小张敲了敲门,里面顿了几秒,才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门一打开,一股混杂着烟味和外卖盒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口站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双眼布满血丝,眼下的青黑重得像涂了墨,胡渣疯长着遮住下巴,皱巴巴的灰色t恤领口卷了边,脚上趿拉着一双掉了漆的拖板鞋,整个人透着股熬干了劲的疲惫。
赵思雨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指尖轻轻敲了敲封面:“您好,我是东区分局刑警队的赵思雨。这是我的同事小张,”她顿了顿,侧头看了眼陈默,补充道,“这位是我们的特别助理,陈默。”
陈默没料到会有这么个“头衔”,愣了愣,只好对着男人尴尬地笑了笑,抬手打了个招呼。
三人跟着男人进了屋,不大的两室一厅也就六十来平,客厅里的沙发套沾了些灰尘,电视屏幕蒙着层薄灰,显然有些日子没开过了。男人往沙发上一坐,后背佝偻着,双手无意识地攥着裤腿。
“张辉先生,”赵思雨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语气放得温和,“麻烦您再把妻子失踪前后的情况,简单跟我们说一遍?”
男人抬起通红的眼,视线有些涣散,赵思雨见状,眼神里多了几分关切。小张连忙在旁补充,声音放得极轻:“张先生,您别介意。派出所的同事之前上门采过信息,但我们想着,说不定您回忆起什么遗漏的细节——我们也盼着能尽快找到您太太。”
这话像是戳中了男人的软肋,他喉结滚了滚,原本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眼里终于有了些光亮,带着感激的神色,哑着嗓子开口,慢慢说起了妻子失踪的前因后果。张辉的声音像泡透了水的棉线,又沉又哑,他垂着眼盯着自己磨得发白的裤缝,一字一顿地说:“我是夜班出租司机,每天下午五点多就得出门跑车。前天凌晨三点我收工回家,往常这个点,她总会煮好热汤等我,可那天推开门,屋里冷清清的,连灯都没开。”
他喉结滚了滚,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我当时还琢磨,是不是她又去闺蜜家过夜了——以前也有过几次。可打她电话没人接,我想着许是睡着了,就没多在意。直到第二天中午再打,还是没人接,我慌了,找遍了她的朋友、她爸妈,都说没见过她,我这才跑到红星派出所报了案。”
“派出所调了监控,”张辉的声音突然发颤,“监控里能看到,她前天晚上七点多穿着条米白色连衣裙,挎着那个浅蓝的小包出了小区,走到拐角那个监控盲区后,就……就再也没出现过。没看到她上任何车,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他双手捂着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这几天我哪还有心思跑车,就守着这个空房子等她,可她连个消息都没有……”
赵思雨眉头微蹙,轻声追问:“您妻子会不会在外面与人结过仇?”
这话让张辉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痛苦与不解:“不可能!她性子软得很,我们俩结婚十年,一直丁克没要孩子,她身体不好,也没上班,每天就守着家给我做饭、收拾屋子。她对我好得没话说,十年了,连句重话都没跟我吵过,怎么会跟人结仇?”
小张低头快速记录着笔录,赵思雨悄悄给陈默递了个眼神。陈默心领神会,起身对着张辉笑了笑,语气自然:“不好意思张先生,请问您家厕所在哪?”
张辉往卧室方向指了指:“往里走左拐就是。”
陈默应声离开,刚走进洗手间,周身的气息突然变了。他轻轻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瓷砖,双眼缓缓闭上又睁开——再睁眼时,原本圆润的瞳孔竟像被无形的手捏成了细窄的竖线,泛着淡淡的琥珀色,活脱脱像猫科动物的眼瞳,连眼尾都似蒙了层细碎的光。
他没急着离开,反而转身走向厨房,竖瞳微微收缩,视线所及之处,原本模糊的细节瞬间被“拉”到眼前:瓷砖缝里残留的半粒米、水槽边缘干涸的水渍印(还能看清是水流蜿蜒的纹路)、橱柜门上沾着的一根浅棕色长发(发尾带着点烫过的微卷)……所有细微之处都被放大数倍,可翻来覆去看了遍,没发现任何不属于这个家的痕迹。
陈默又抬起头,鼻尖轻轻抽动了两下,鼻翼两侧的皮肤微微泛着薄红。此刻他的嗅觉早已远超常人,空气中混杂的气味像被拆解成了无数清晰的碎片:洗手间里洗发水的柑橘香(还带着点未散尽的水汽)、香皂的奶味(是妻子常用的牌子)、垃圾桶里果皮腐烂的酸馊气(大概是两天前的香蕉皮)、厨房飘来的旧米缸的陈味……
就在这些日常气味里,一丝极淡、极浅的腥气突然钻进鼻腔——是血腥味。
陈默的竖瞳几不可察地缩了缩,但很快又放松下来。他心里暗忖:一个常年开火的家庭厨房,有血腥味再正常不过,谁家买菜不买块肉、切肉炒菜时不沾点腥气?这么想着,他便没把这丝淡得几乎要消失的血腥味放在心上,指尖轻轻碰了碰水槽边缘的水渍,竖瞳里的光暗了暗——看来这屋里暂时没藏着能指向失踪案的线索。陈默走进洗手间,先抬手按了冲水键,水流“哗啦”声掩盖了周遭动静。他抬头望向镜子,镜中人的瞳孔仍是细窄的竖瞳,泛着冷幽幽的琥珀光,像藏了只蛰伏的猫。他接了捧冷水泼在脸上,凉意顺着脸颊往下淌,再抬眼时,竖瞳已缓缓舒展开,恢复成正常人的圆形。
他对着镜子缓了口气,整理了下衣角,才推开门回到客厅。此时张辉正双手掩面,指缝里偶尔漏出几声压抑的抽气,肩膀抖得厉害。赵思雨看着这模样,眼底也添了几分不忍,她给小张递了个眼色,起身对张辉说:“张先生,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后续要是有新发现或线索,麻烦你及时联系我们,我们这边也会加大调查力度。”
张辉连忙起身,一路把三人送到门口,直到看着他们进了楼梯间才关门。
下楼梯时,赵思雨侧头问陈默:“你刚才在里面,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默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家里常见的样子。”
赵思雨自嘲地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也是,按理说你擅长跟动物打交道,可他们家偏偏没养任何宠物,这事确实是我急糊涂了,有点死马当活马医的意思。”
陈默听了,只是尴尬地笑了笑,目光却扫向小区楼下——老旧小区的绿化带长得茂盛,几株月季开得正艳,花丛边还有几只流浪猫在追逐嬉戏,偶尔发出几声轻叫。他忽然停下脚步,对赵思雨说:“赵姐,能不能给我一张失踪者的照片?”
赵思雨愣了下,随即对小张点头。小张从随身的档案册里抽出一张照片递过去:“这是失踪者赵敏,今年37岁。”
陈默接过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温婉,嘴角带着浅浅的笑,五官清秀,一看就是温和娴静的性子。他把照片小心收好,抬头说:“我想在周边转一转。”
赵思雨想了想,安排道:“那这样,我带小张去走访下周边居民,看看有没有线索。你自己转的时候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
陈默微微点头,看着两人往凉亭方向走——凉亭里坐着几位下棋的老大爷,赵思雨已经走上前,笑着跟他们搭话,打听起张辉夫妇的情况。隐约能听见大爷们的声音:“张辉啊,那是个老实人,每天跑车到半夜,从不跟人红脸”“他媳妇更是好性子,见人就笑,还常给楼下流浪猫喂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