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举着啤酒罐,听小黑说得头头是道,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是啊,连只猫都懂不能为了谁作贱自己,他这一年多算什么?像个陀螺似的围着林溪转,省吃俭用把钱全砸进去,最后落得一场空。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他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终究是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老家没装电话,每次都得打到村口的小卖部。
“嘟嘟嘟”的忙音在耳边响着,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过了好一会儿,听筒里传来张叔含糊的声音:“喂?”
“杨叔,是我,陈默。”他的声音有些发紧,“麻烦您……喊我妈接个电话,行吗?”
等待的那几分钟,像过了半个世纪。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刺耳,桌上的啤酒沫消了下去,露出底下泛着苦意的液体。他想起母亲王洪淑的样子,五十多岁的人了,头发早就白了大半,脸上的皱纹比村口的老树皮还深,双手常年在地里刨活儿,布满了裂口和厚茧。还有父亲陈峰快六十了,背早就驼了,烟不离手,咳嗽起来能把肺都咳出来似的……
当初他揣着“闯出名堂就接爸妈来享福”的念头离开家,一晃四五年,钱没攒下多少,连回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尤其是交了林溪之后,心思全扑在她身上,给家里打电话的次数都越来越少。父母总说“你忙你的,我们好得很”,现在想来,那不过是怕给他添堵。
“喂?默娃?”母亲的声音带着点急切,还有刚跑过来的喘息。
“妈。”这一声刚出口,陈默的喉咙就像被堵住了,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手机屏上,“你身体还好吧?”
“好着呢,好着呢!”王洪淑的声音立刻亮了起来,带着刻意的轻快,“你爸也硬朗,昨天还去地里割了半亩麦呢。倒是你,在外头别太累,多吃点好的,别总想着省钱……”
絮絮叨叨的叮嘱里,藏着化不开的牵挂。陈默听着,鼻子酸得厉害,只能“嗯”“嗯”地应着。
“对了,”母亲突然想起什么,语气里带着期待,“你那个女朋友,啥时候带回来让我们瞧瞧啊?我跟你爸都盼着呢。”
陈默握着手机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泪越涌越凶,模糊了视线。他吸了吸鼻子,强压着哽咽:“快了妈……今年过年,我一定带她回来。”
“好啊好啊!”母亲笑得像个孩子,“那我跟你爸提前准备好吃的。”
“妈,你跟爸也保重身体,叫爸少抽点烟。”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嫌弃——嫌弃自己的懦弱,连句实话都不敢说。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上还沾着泪痕。陈默把脸埋在手里,肩膀止不住地抖。
旁边的小胖看他这样,没说话,只是拿起啤酒罐,仰头猛灌了两大口。罐子里的酒晃荡着,映出他眼底的落寞。他爸妈早就离婚了,各自重组家庭,家里早就没他的位置了。每次打电话,那边不是忙着哄小的,就是催他寄钱,客套得像陌生人。他羡慕陈默,至少还有人盼着他回家。
空气里只剩下两人压抑的呼吸声,还有小黑不明所以的喵呜声,显得格外安静。
小黑仰头望着窗外,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声音里带着点说不清的怅然:“你们至少还知道爹妈是谁……我打生下来就被扔进宠物店,是主人从那儿把我买走的,亲爹妈长啥样,我连个影都没见过。”
陈默听着,心里忽然涌上一阵莫名的心疼。他伸手把小黑捞进怀里,指尖轻轻顺着它的黑毛往下捋,声音放得很柔:“以后不一样了。你有家人了,我就是。”
小黑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定定地瞅着他,没说话,只是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呼噜”声,像是默认了。
旁边的小胖看了,忍不住凑过来,伸出肉乎乎的大手:“来,让胖爷也抱抱。”说着就把小黑从陈默怀里接了过去,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它的背,“跟着咱默哥混,保准饿不着你!”
陈默笑了笑,拿起一罐啤酒:“放心吧,大富大贵谈不上,但我跑外卖每个月也能挣个七八千。以前是要给林溪寄生活费,还得往家里捎点,手头总紧巴巴的。”他顿了顿,想起那些顿顿泡面的日子,又开了罐啤酒递给小胖,“现在不用给她花钱了,手头松快多了。再说,经了这回生死,尤其是昨晚在猫身体里,翻垃圾桶找别人剩菜吃的滋味……我算想明白了,得对自己好点。”
他举了举手里的啤酒,眼里透着股释然:“这世上,除了爹妈,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好。来,兄弟,干一个!”
“干!”小胖跟他“砰”地碰了下罐,两人仰头猛灌了几口,啤酒沫子沾在嘴角也顾不上擦。
小黑在小胖怀里扭了扭,挣脱开来,一纵身跳回茶几上,继续埋头对付盘子里的卤菜,对两个男人的碰杯视若无睹,仿佛只有肉香才最实在。
正吃着,陈默想起什么,摸出手机给站长打了个电话。
“喂,张叔。”
电话那头传来张站长带着烟嗓的中年男声:“陈默啊?你醒了?现在在哪儿呢?”
“醒了,小胖接我出院了。”陈默说,“我想明天就回去上班。”
“你这傻小子,不要命了?”张站长在那头急了,“昨天刚受那么重的伤,怎么也得再歇几天!钱啥时候不能挣?身体要是垮了,啥都没了!”
陈默愣了愣,心里暖烘烘的。以前一年365天,除了病倒爬不起来,他几乎天天泡在站点,从早跑到晚,从没给自己放过假。
“……行,听张叔的。”他笑了笑,应了下来,“那我就歇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