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钉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胸口的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炭火,持续灼烧着他的神经。破碎的梦境光怪陆离,扭曲的阴影无声嘶鸣,冰冷滑腻的触须缠绕勒紧,林锋队长那空洞的眼窝在黑暗中凝视,马灵儿苍白的脸与王珍珍惊恐的表情交替闪现……每一次即将被噩梦彻底吞噬时,身体都会因恐惧或疼痛而猛地一颤,将他从深眠的边缘拉回,坠入半梦半醒的混沌深渊。
他就这样在痛苦的浅眠中浮沉,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暖柔和的力量,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缓缓注入他冰冷疼痛的胸膛。
这股力量很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与安抚之意,轻轻熨帖着他断裂的肋骨和受损的内腑,虽然远未能治愈,却奇迹般地极大缓解了那种火烧火燎的剧痛,带来了一丝久违的舒缓。
阿钉沉重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王珍珍写满担忧和些许疲惫的脸庞。她跪坐在他身边,一只手正轻轻悬在他的胸口上方,掌心之中,散发着一种非常淡薄、却真实存在的乳白色微光。那舒缓他痛楚的温暖力量,正源自于这微光。
看到阿钉醒来,王珍珍像是被吓了一跳,连忙收回手,掌心的微光也随之消散。她脸上飞起两抹红晕,有些局促地解释道:“钉哥,你醒了?我……我看你好像很痛,睡得很不安稳……我就想……就想试试……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集中精神想着能不能让你好过一点,手上就……就有这种感觉了……”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似乎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能力”也感到十分困惑和不安。
阿钉怔住了。他撑着身体,慢慢坐起来一些,惊讶地发现胸口的疼痛确实减轻了大半,虽然依旧能感觉到骨头的错位和不适,但已经不再是那种难以忍受的锐痛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这是……你做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珍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依旧青紫但痛感大减的胸口。
王珍珍怯生生地点点头:“嗯……好像是的。就突然……就会了。是因为吃了那个‘归墟苔’吗?还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她自己也一头雾水,这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只是凭着本能,想要帮助痛苦中的同伴,那股微弱的力量便自然而然地流淌了出来。
阿钉回想起笔记本里对“归墟苔”和“源初之水”的描述,提到它们蕴含着奇特而惰性的能量,具有“未知风险”,但也可能带来“未知变化”。难道王珍珍的身体在无意中吸收转化了那种能量,从而激发了某种……治愈的能力?
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在这缺医少药的绝境里,一个拥有治疗能力的同伴,其价值无法估量!
“珍珍,这可能是因为这里的特殊环境或者我们吃的东西,”阿钉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平静地分析道,“但这绝对是好事!你这能力对我们太重要了!你感觉怎么样?用了之后会不会很累?”
王珍珍仔细感受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有很累,就是感觉……精神稍微空了一点,像……像憋气憋久了的那种感觉,休息一下好像就好了。”
看来这种初生的能力消耗并不大,或者说,与她自身的某种精神力量有关。阿钉稍稍放心,郑重地对她说:“这可能是我们活下去的关键之一。但不要轻易浪费,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对就立刻停下。”
“嗯!我明白!”王珍珍用力点头,能为团队做出贡献,让她苍白的小脸上焕发出一种光彩,驱散了不少之前的恐惧和无助。
阿钉活动了一下手臂,感觉状态好了很多。他看向依旧昏迷的马灵儿,心中一动:“你能感觉到灵儿姑娘的情况吗?或者……试试看能不能也缓解一下她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马灵儿的状态,那似乎不仅仅是伤势。
王珍珍依言走到马灵儿身边,屏息凝神,再次尝试集中精神。她将手轻轻悬在马灵儿额头上方,努力去感知。
片刻之后,她有些沮丧地收回手,摇了摇头:“不行……感觉不到。灵儿姐姐那里……好像有一个很深很冷的漩涡,我的那一点点力量过去,就像小水滴掉进大海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她心口那枚玉佩,好像……在排斥我的力量?有一种很淡但很坚定的屏障的感觉。”
阿钉闻言,并不太意外。马灵儿的状态显然非同一般,那枚玉佩更是神秘莫测,王珍珍这刚刚觉醒的、微弱的能力无法产生影响也在情理之中。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阿钉安慰道,“先照顾好自己,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经过这番休息和意外的治疗,阿钉的体力恢复了不少。他拿出水壶和归墟苔,和王珍珍分食了一些。有了王珍珍的能力,他对食用这些“风险食物”的顾虑也稍微减轻了一些——至少出现不适时,或许她能进行一定的缓解。
吃完东西,阿钉将目光再次投向那本皮质笔记本。现在他身体状态好转,可以更冷静地思考接下来的计划。
“祭祀场那边暂时不能去了,”他指着笔记中关于“阴影”的描述,心有余悸,“那种东西不知道有多少,也不知道活动范围,贸然再去太危险。”
王珍珍也表示同意,那种无形无质的恐怖存在,她光是听描述就感到窒息。
“但是,‘门’的线索就在那里。”阿钉的手指点在那段关于“门”的标记和开启条件的记录上,“我们需要找到‘钥匙’,或者制造足够强的‘能量冲击’。”
“钥匙……会是什么样子呢?”王珍珍好奇地问,“笔记里完全没有提到。”
“不知道。”阿钉摇头,“可能是某种实物,也可能……是某种条件,甚至可能是……人?”他说着,目光不由得再次扫过马灵儿和王珍珍。马灵儿的特殊毋庸置疑,而王珍珍刚刚觉醒的能力也透着不寻常。她们会和“钥匙”有关吗?
这个念头让他更加坚定了要保护好两人的决心。
“至于能量冲击……”阿钉拿出了那几枚救命的弹壳,“勘探队用的这种武器,似乎能产生一种特殊的能量爆炸,可以对‘阴影’造成影响,或许也能用于冲击‘门’?但我们只剩下这几枚,而且威力似乎还不够强,至少不足以开启‘门’。”
他想到了之前那场将他们卷入此地的巨大爆炸。那场爆炸的能量级别显然远超这几枚子弹。但那种爆炸可遇不可求,而且极度危险。
“我们能不能……自己制造能量?”王珍珍突发奇想,指了指地上的归墟苔,“笔记里不是说,这些尘埃和苔藓里蕴含着很多惰性能量吗?能不能……把它们点燃或者引爆?”
阿钉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王珍珍这个想法虽然听起来异想天开,却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笔记本里确实提到这里的物质蕴含着庞大而惰性的基础能量,只是极度不稳定。
“引爆归墟苔……”阿钉沉吟着,这个想法很大胆,也非常危险!一个控制不好,可能没炸开“门”,先把自己炸没了,或者引来更多的“阴影”。但……这似乎是他们目前唯一有可能自行实现的、产生“巨大能量冲击”的方法!
“这个想法很冒险,但……值得考虑。”阿钉没有立刻否定,“我们需要非常非常小心,必须先找到一种绝对安全可靠的远程触发方式,而且必须在确定‘门’的位置后才能尝试。”
这无疑是一个长期而危险的研究方向,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思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相对平静。阿钉一边继续休息恢复,一边更深入地研究笔记本,试图从那些地形草图和环境记录中,推断出“门”的标记可能的具体位置,以及除了祭祀场之外,还有哪些区域可能存在线索。
王珍珍则在一旁默默练习着她那新获得的能力。她发现这微光不仅能缓解疼痛,似乎还能稍微驱散一些体内的寒意和疲惫,虽然效果微弱,但持续不断。她尝试着将微光凝聚在指尖,观察它的变化,努力控制其强弱。这个过程也让她对自身精神的集中和运用有了更深的体会。
在这片绝望的死寂绝地里,两人相互扶持,一个用经验与智慧寻找出路,一个用新生的力量提供支持与希望。那一点微光,不仅缓解了阿钉的伤痛,也仿佛照亮了这小小营地的一片角落,带来了些许温暖的生机。
直到王珍珍再次起身活动时,无意间目光扫过马灵儿心口的那枚玉佩,突然轻轻地“咦”了一声。
“钉哥,”她有些不确定地指着那玉佩,“你看……灵儿姐姐这个玉佩的光芒,是不是……比之前好像亮了一点点?而且,里面好像……有极其细微的东西在流动?”
阿钉闻言,立刻凑近仔细观察。
的确!那枚玉佩散发出的温润白光,似乎比之前他们刚坠落此地时要稍微明显了一点点,不再那么黯淡得仿佛随时会熄灭。而且,凝神细看之下,玉佩内部那原本看似均匀的材质深处,似乎真的有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如同发丝般的极淡流光在极其缓慢地游动、汇聚!
这个变化极其微小,若不是王珍珍心思细腻,又一直关注着马灵儿,根本不可能发现!
这意味着什么?
马灵儿的状态正在发生某种极其缓慢的好转?还是这枚神秘的玉佩,正在从这片归墟绝地的环境中,汲取着某种他们无法感知的能量?
无论是哪种可能,这都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阿钉和王珍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振奋。
希望,仿佛悬崖石缝中挣扎求生的嫩芽,虽然微弱,却顽强地寻找着每一缕阳光和每一滴雨露,正在一点点地,艰难地,孕育着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