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内,时间仿佛被那突如其来的银色剑光斩断了流动。
邪恶仪式的血光湮灭无踪,只留下地面上一个焦黑的、被彻底净化抹平的痕迹。那恐怖的地底怪物萎顿在地,墨绿色的污血从裂开的巨口中不断溢出,发出痛苦的嘶气声,那双只有眼白的眸子死死盯着悬浮在王珍珍上空的银色小剑,充满了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的恐惧,再无半点凶戾。
火把的光芒似乎都明亮了几分,将银色小剑那凝练如实质、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凛冽剑意的轮廓映照得清晰可见。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拥有剑形的纯粹能量体,古老、威严、神圣,带着一种斩断一切邪祟、审判一切不洁的绝对意志。
欧阳嘉嘉瘫坐在女儿身边,仰头望着那柄救了她们性命的小剑,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心跳和无法理解这奇迹的茫然。
而在毒雾中挣扎的况天佑,似乎也被这纯粹的圣洁剑威所刺激。他周身的金红混乱能量剧烈波动,发出痛苦的咆哮,那双漩涡般的眼睛在疯狂与短暂的清明间疯狂切换。他体内的僵尸本源在与这神圣力量激烈对抗,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楚,但某种更深层的、被疯狂掩盖的东西,似乎也在被这剑光隐隐触动。
“呃啊……灵……灵儿……”他抱着头颅,发出模糊不清的、夹杂着痛苦和某种熟悉感的嘶吼,身体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洞窟内,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
银色小剑悬浮守护,邪物重伤蛰伏,狂战士痛苦挣扎,凡人惊魂未定。
但这平衡,并未持续太久。
“嗡……”
那柄银色小剑忽然发出一阵轻微的、如同低吟般的嗡鸣。剑身的光芒开始出现细微的、水波般的荡漾,不再像最初那般稳定凝实。显然,这并非它完整的状态,或许只是沉睡力量感受到极致邪恶威胁后,本能爆发的一缕锋芒,无法长久维持。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
“咚……咚……咚……”
那来自地底更深处的、规律而沉重的撞击声,再次响起!并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接近!
这一次,声音并非来自一侧的岩壁,而是来自……洞窟的正下方!
整个洞窟地面都随之开始有节奏地震动起来!碎石从顶部簌簌落下。
那柄原本指向怪物的银色小剑,剑尖猛地一转,对准了震动传来的地面!剑鸣声中带上了前所未有的警惕和……一丝如临大敌的凝重!
它感知到了更大的威胁!来自地底!
萎顿在地的怪物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发出了更加恐惧的哀鸣,挣扎着向角落缩去,仿佛在躲避什么天敌。
欧阳嘉嘉刚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惊恐地看着脚下震动越来越剧烈的地面。
况天佑也停止了挣扎,抬起头,那双混乱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仿佛感受到了能威胁到他存在的可怕东西正在逼近!
“轰隆!!!”
洞窟中央的地面猛地向上拱起,然后轰然炸裂!
坚硬的岩石如同纸糊般被撕开,一个直径数米的巨大坑洞骤然出现!
冰冷、狂暴、带着无尽死寂和毁灭气息的劲风,如同井喷般从坑洞中冲天而起,瞬间吹得火把明灭不定,几乎熄灭!
而在那喷涌的死寂之风中,一个庞大无比、狰狞恐怖的阴影,缓缓地从坑洞中升了上来!
那是一个难以用语言精确形容的怪物。
它大体保持着人形的轮廓,但放大了数倍不止,身高接近三米。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黑灰色,像是冷却的火山岩,体表布满了嶙峋的骨刺和粗糙的、仿佛天然形成的厚重甲壳。它的头颅类似昆虫与爬行动物的结合体,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占据了半张脸的、不断开合的巨口,里面是层层叠叠、螺旋状的惨白利齿。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周身散发出的能量波动——那不是之前怪物们的怨毒或邪恶,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虚无**与**死寂**!仿佛它就是那片高悬于香港上空的黑暗窟窿的延伸,是行走的、吞噬一切的“空”!
它一出现,洞窟内的光线都仿佛被它吸走了大半,温度骤降!
银色小剑发出了尖锐急促的嗡鸣,剑光大盛,如临大敌!它感受到了同等级别,甚至更具“污染性”的威胁!
那从地底爬出的巨型虚无怪物,似乎完全无视了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地底怪物和痛苦挣扎的况天佑。它那没有五官的脸庞,直接“锁定”了悬浮的银色小剑,以及小剑下方昏迷的王珍珍!
它从那柄剑和那个女孩身上,感受到了与这片死寂虚无格格不入的、令它厌恶到极点的“生机”与“秩序”的力量!
“吼——!!!”
它发出一声低沉却震撼整个洞窟的咆哮,那并非声波,而更像是一种空间的震荡!巨大的、覆盖着厚重甲壳的利爪猛地抬起,带着湮灭一切的气息,直接抓向了银色小剑和王珍珍!
银色小剑毫不示弱!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银色闪电,主动迎了上去!
“铛——!!!!!”
剑爪相交!
发出的却不是金铁交鸣之声,而是一种极其诡异、令人牙酸的法则碰撞、能量湮灭的嘶啦巨响!
银色剑光犀利无匹,瞬间在那怪物的利爪甲壳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灼痕,净化着其中的死寂之力。但那怪物的力量层次显然远超之前的邪物,它的爪子上蕴含的虚无能量如同跗骨之蛆,不断侵蚀、抵消着剑光!
一次碰撞,银色小剑的光芒明显黯淡了一分!而怪物的利爪只是略微受阻,再次压下!
它太大了,太厚重了!这缕剑魂分身,难以正面抗衡!
小剑灵巧地环绕飞舞,不断从各个角度刺、削、斩,每一次攻击都能在怪物身上留下净化痕迹,却无法造成致命伤害,反而自身光芒在不断消耗中持续减弱。
而怪物的攻击简单而有效,庞大的身躯带着无可匹敌的力量,每一次挥爪都逼得小剑不得不硬抗或闪避,它一步步地,坚定不移地向着王珍珍逼近!
守护圈在被不断压缩!
欧阳嘉嘉绝望地看着那如同山岳般压来的怪物和那柄逐渐黯淡的小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她徒劳地想要用身体挡住女儿,却知道自己连蝼蚁都不如。
就在这时——
“呃啊啊啊——!!!”
一直跪地挣扎的况天佑,似乎被那虚无怪物身上散发出的、与他体内混乱神力同源却又更加纯粹可怕的死寂气息彻底刺激!又或者是因为王珍珍再次陷入致命危机……
他体内那两股冲突的力量,在极致的外部压力和内部某种执念的牵引下,竟然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猛地再次爆发、对撞、然后……强行扭曲、融合!
“嘭!”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却隐约带上了一丝奇异平衡的暗红金三色交织的能量火焰,从他体内轰然爆发!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中的金红漩涡旋转到了极致,甚至溢出了眼眶!他不再痛苦嘶吼,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令人恐惧的、绝对的冰冷和……毁灭欲望!
他锁定了那个正在逼近王珍珍的虚无怪物!
下一刻,他化作一道狂暴的流星,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猛地撞向了怪物的侧腰!
“轰——!!!”
巨大的撞击力让那庞然大物也一个踉跄,挥向银色小剑的利爪被打偏!
怪物发出一声恼怒的咆哮,似乎没想到这只“小虫子”竟然能撼动自己!它反手一爪扫向况天佑!
况天佑不闪不避,任由那利爪撕裂他的肩胛,带起大片暗红色的血液和能量光点,他却趁机如同疯狗般死死缠抱住怪物的手臂,张开嘴,露出尖锐的獠牙,狠狠咬了下去!疯狂地吞噬吸收着怪物身上的虚无死寂之力!
这种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虚无之力疯狂侵蚀着他的身体,让他体表的能量火焰明灭不定,但他似乎毫不在乎,只是更加疯狂地吞噬、攻击!
银色小剑得到了喘息之机,剑光再次凝聚,趁机闪电般刺向怪物的眼眶部位!
怪物被况天佑的疯狂缠斗和小剑的犀利攻击弄得烦躁不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猛地旋转起来,试图将况天佑甩飞!
混乱的战场再次升级!
洞窟在恐怖的能量碰撞中剧烈摇晃,更多的岩石开始崩塌!
欧阳嘉嘉抱着头,缩在石壁下,躲避着落石,看着眼前这远超理解的、神魔般的战斗,精神几乎崩溃。
而没有人注意到,在混乱的能量风暴和不断落下的碎石中,几块崩飞的、带着那地底怪物墨绿色血液的碎肉,无意中溅落在了昏迷的王珍珍身上。
那污秽的血液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竟如同活物般,迅速渗入了她的体内!
王珍珍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额间那黯淡的金色符文骤然闪烁起极不稳定的、夹杂着丝丝黑气的光芒!
她体内那沉眠的、属于马灵儿的圣洁力量,似乎被这极致的污秽所刺激,本能地开始剧烈抵抗、净化!
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体内冲突,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嗯……”昏迷中的王珍珍发出痛苦的呻吟,眉头紧紧蹙起,身体无意识地蜷缩。
而她上空那柄正与虚无怪物激战的银色小剑,仿佛也受到了本体剧烈波动的影响,剑身猛地一颤,光芒瞬间紊乱了一下!
就在这致命的瞬间——
那虚无怪物抓住了机会,硬扛了况天佑的一记撕咬和小剑的一次刺击,巨大的另一只利爪,穿透了能量风暴,带着绝对的死寂,狠狠地拍向了因本体波动而露出破绽的银色小剑!
以及小剑下方,痛苦蜷缩的王珍珍!
这一爪,凝聚了怪物庞大的虚无之力,誓要将这讨厌的“秩序”光芒连同其源头,一并彻底湮灭!
“不——!!!”欧阳嘉嘉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况天佑似乎也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发出一声狂暴的怒吼,试图阻拦,却被怪物猛地甩开!
银色小剑发出悲鸣,竭力想要稳定剑身,却已然来不及!
眼看那湮灭之爪就要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
王珍珍因为体内剧烈的痛苦和冲突,无意识地、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完全陌生的眼睛。
不再是往日的温柔似水,也不是马小玲的锐利清冷。
那双眼睛里,是一片亘古的冰原,是破碎的星辰,是无尽的悲伤与……一种历经万古而不磨的、绝对的威严与决绝!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即将落下的毁灭利爪。
只是缓缓地、极其自然地抬起了手。
仿佛这个动作,她已经做过千次万次。
她的指尖,没有任何光芒闪耀。
只是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嗤——”
一声轻响。
仿佛热刀切过了凝固的油脂。
那庞大无比、蕴含着恐怖虚无之力的怪物利爪,在距离她额头不足半尺的地方,骤然……齐腕而断!
断口平滑如镜,没有一丝能量逸散,也没有一滴血液流出。那截断爪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存在的意义,化作最细微的尘埃,消散于空中。
怪物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那没有五官的脸上,似乎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整个洞窟,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那刚刚划破虚空的手指,缓缓收回。
王珍珍(或者说,此刻占据了她身体的存在)缓缓坐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断腕的怪物,扫过旁边目瞪口呆、能量火焰都凝固了的况天佑,最后,落在了那柄因她苏醒而重新变得凝实、甚至更加璀璨、此刻正微微嗡鸣、如同朝拜君主般的银色小剑上。
她伸出手。
银色小剑乖巧地落下,缩小,化为一道流光,融入她的指尖,消失不见。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具陌生的、柔弱的身躯,又看了看手腕上那被镣铐磨破的伤痕,那双亘古冰原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与哀伤。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望向洞窟顶部,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土,看到了那个高悬于香港上空的、吞噬一切的黑暗窟窿。
一个清冷、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一丝疲惫的声音,轻轻在洞窟中响起,解答了那柄剑,也解答了她自己的名号:
“非名之剑,斩却邪妄。”
“吾乃……马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