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如同被烙铁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阿钉咬紧牙关,将呻吟死死压在喉咙里,几乎是凭借着一股不愿倒下的意志力,踉跄地在无边的灰白中跋涉。
他不敢回头,总觉得那片诡异的祭祀场方向,有无形的视线粘在他的背上,冰冷而饥饿。脑海中那尖锐的嘶鸣似乎留下了后遗症,即便已经听不见,耳蜗深处依旧嗡嗡作响,带着隐隐的抽痛。他紧紧攥着口袋里那几枚冰冷的弹壳,仿佛它们是唯一的护身符,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归途显得格外漫长。来时的脚印早已被流动的尘埃抹平,四周的景象单调重复,极易迷失方向。他只能依靠对那块巨大岩石轮廓的记忆,以及体内仅存的方向感,艰难地校正着路线。每一步踏出,胸口的剧痛都让他眼前发黑,速度根本快不起来。
恐惧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为暂时脱险而消散。那无形无质、能直接将存在抹除的“阴影”,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笔记本上冰冷的文字化为了切身的恐怖体验,让他对这片死寂世界的警惕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不再仅仅警惕脚下可能塌陷的坑洞或是未知的生物,更要警惕那些可能在任何一片稍微浓郁的灰色中悄然凝聚的、规则的具象化杀手。
“它们……是归墟的触须……”林锋绝笔中的话语在他脑中回荡。归墟是什么?是一片地域?是一种现象?还是某种……活着的、贪婪的庞大存在?这些“阴影”只是它延伸出来的、清理一切闯入者的“触手”?
越想,越觉得寒意彻骨。
他必须尽快回去!王珍珍还一个人等在岩石下!虽然离开时间不算太长,但在这片危机四伏的绝地,每一秒都充满变数。万一有其他的“阴影”游荡到那边……
这个念头让他心急如焚,强忍着剧痛,试图加快脚步,却差点因为牵动伤处而摔倒。他不得不停下来,靠着一段突出地面的岩石残骸,大口喘息,额头上布满冷汗。
稍微缓过气,他再次挣扎着起身,目光焦急地向前眺望。灰白色的尘埃无边无际,视野受到严重限制。
就在他几乎要被焦虑和绝望淹没时,远处地平线上,一个模糊的、熟悉的巨大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是那块岩石!他们的临时避难所!
希望如同强心剂般注入身体,让他暂时压下了疼痛和疲惫。他提振精神,一步步向着那个方向挪去。
距离逐渐拉近,他已经能隐约看到岩石底部那一片相对阴暗的角落。
然而,就在他即将能看清岩石下具体情况时,心脏猛地一沉!
岩石下,似乎不止一个人影!
王珍珍醒着,她站起来了?但她好像正面对着岩石内部,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和谁说话?还是……在看着什么?
可是那里应该只有昏迷不醒的马灵儿才对!
难道……有别的什么东西找到了她们?!
阿钉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了!他再也顾不得胸口的剧痛,猛地拔出腰间那根简陋的铁棍(虽然知道这对“阴影”毫无用处),用尽力气向前冲去,嘶声大喊:“珍珍!躲开!”
他的声音因为伤痛和恐惧而嘶哑变形,在这死寂的世界里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岩石下的王珍珍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专注和一丝被打断的茫然。当她看到踉跄冲来、浑身狼狈、表情惊恐万分的阿钉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钉哥?!你怎么了?!”她惊呼道,下意识地向前迎了两步。
阿钉冲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气喘吁吁,目光如电般扫向岩石下方——马灵儿依旧安静地躺在原处,毫无声息。周围除了灰白的尘埃,空无一物。
没有“阴影”,没有怪物,没有任何异常。
“你……你刚才在跟谁说话?”阿钉喘着粗气,紧握着铁棍,警惕地四下张望,胸口因急促呼吸而疼痛加剧。
王珍珍被他紧张的样子吓到了,连忙解释:“没、没有啊!就我一个人,灵儿姐姐还没醒。我刚才是……是好像听到了一点很轻很轻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叹气,我就凑过去想听听是不是灵儿姐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在这种环境下有点吓人。
“叹气声?”阿钉眉头紧锁,丝毫不敢放松。他仔细感知四周,除了永恒的死寂,并无任何异响。是王珍珍太过紧张产生的幻听?还是……有什么东西能发出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
他不敢大意,忍着痛,以岩石为中心,仔细地巡视了一圈,特别是那些视觉死角,甚至用铁棍捅了捅那些堆积的尘埃,确认下面没有藏着什么东西。
一无所获。
似乎真的只是虚惊一场。
阿钉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剧烈的疼痛和脱力感瞬间席卷全身,他闷哼一声,拄着铁棍几乎站不稳,额头上虚汗淋漓。
“钉哥!你受伤了?!”王珍珍这时才注意到他惨白的脸色、破损染血的衣衫以及不自然的呼吸节奏,顿时慌了神,连忙上前扶住他。
“没事……断了两根骨头而已……”阿钉倒吸着冷气,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坐回到岩石下相对安全的地方。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遇到什么了?”王珍珍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害怕,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小心翼翼地帮他检查伤口,看到胸前那一片可怕的青紫肿胀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阿钉靠坐在岩石上,喘息了片刻,才将之前在祭祀场的恐怖经历,以及那无形“阴影”的可怕之处,简略地告诉了她。他拿出了那几枚救命的弹壳,讲述了最后时刻那能量爆炸如何暂时击退了“阴影”。
王珍珍听得脸色发白,小手紧紧捂住嘴巴,眼中充满了惊骇。她无法想象那种“存在被抹除”的攻击是何等恐怖,更后怕于阿钉刚才经历的九死一生。
“就……就是这种东西,在笔记里……”她颤声说,终于对那本笔记里的警告有了最直观和恐惧的认知。
“没错。”阿钉点点头,将弹壳小心地收好,“这些子弹,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能稍微对抗它们的东西,但数量太少了,而且……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用。”
他将那本皮质笔记本也拿了出来,翻到关于“阴影”描述和最后能量冲击的那几页,指给王珍珍看:“林队长他们最后应该也是用类似的方法才勉强争取到一点时间,留下了这些信息。我们必须更小心,那些东西可能在任何地方。”
王珍珍认真地看着笔记上那些绝望的字句,小手微微颤抖。她抬起头,看向阿钉,眼神虽然依旧害怕,却多了一丝坚定:“我明白了。钉哥,我会更小心的,不会再胡乱注意那些奇怪的声音了。”
阿钉看着她强作镇定的样子,心中微叹,点了点头:“不怪你,这里太诡异了,产生幻听也很正常。”他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也是最重要的收获,“不过,这趟冒险值得。我找到了笔记里提到的祭祀场所,而且……我可能找到了关于‘门’的更具体的线索。”
他指着笔记中关于“门”的标记和需要“钥匙”或“能量冲击”的记录:“那个祭祀场中央的石台,有一个很奇怪的凹槽,我觉得很可能和‘门’有关。如果我们能找到所谓的‘钥匙’,或者……能制造出比之前那场意外爆炸更可控、更强大的能量冲击,或许真的有机会……”
希望虽然渺茫,但总算有了一个更明确的方向。
王珍珍听着他的描述,眼中也重新燃起了一丝光亮。
两人简单处理了一下阿钉的伤口——只能用干净的布条紧紧缠绕固定,勉强起到一点支撑和保护作用。疼痛依旧剧烈,但至少不再那么影响呼吸。
做完这一切,疲惫感和安全感同时袭来,阿钉靠在岩石上,几乎立刻就要陷入昏睡。但他强打着精神,对王珍珍说:“我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你注意周围,有任何不对劲,立刻叫醒我,或者……”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弹壳。
王珍珍用力点头:“嗯!你放心睡吧,我会守着的!”
阿钉这才再也支撑不住,闭上眼睛,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的睡眠之中,但即使在睡梦里,他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着那几枚救命的弹壳。
王珍珍守在一旁,看着重伤的阿钉和依旧昏迷的马灵儿,又看了看外面那片吞噬一切的灰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责任。
她抱紧膝盖,努力睁大眼睛,警惕地注视着这片寂静无声、却可能随时冒出无形杀机的死亡世界。
微光营地,在经历了一场外部惊险和内部虚惊之后,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是这份沉寂中,多了一份沉重的后怕和更加坚定的求生意志。
而那枚贴在马灵儿心口的玉佩,在其微弱的光芒之下,极深处,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幽暗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