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墟夜敛息待旦
岩柱下的浅坑，提供了微不足道的遮蔽，却无法给予丝毫心灵上的慰藉。林霄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身旁是气息微弱、深陷于心魔与伤势折磨中的顾危。他自身的状态也糟糕到了极点，灵力枯竭，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识海因透支和幻障余波而持续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眼皮沉重得仿佛挂着铅块。他恨不得立刻沉入最深沉的睡眠，哪怕就此长眠不醒。但理智如同一根细若游丝的弦，死死绷紧，告诫他绝不能睡去。
寂灭幽墟的“夜晚”，怕是比他想象的更加诡异和危险。
白昼时，那昏黄的天空虽然压抑，但至少还算“干净”，除了稀薄的、带着寂灭特性的灵气，几乎感受不到太多活物的气息，尤其是高空。
然而当那暗红色的“夜幕”彻底笼罩下来，一切都变了。
首先是声音。
“叽嘎——！”
“咻——！”
各种尖锐、嘶哑、或高亢或低沉的鸣叫，开始从高空传来，层层叠叠，远近交错。那声音穿透力极强，仿佛能直接钻入骨髓，让人心烦意乱。林霄甚至能听到从不知多高的、被暗红云层遮蔽的天穹深处，传来某种巨大飞禽悠长而威严的啼鸣，每一次响起，都让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紧缩一下。
紧接着是黑影。
不再是白日的空旷，昏红的“天光”下，开始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掠过。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有翼展不过尺许、成群结队如同乌云般席卷而过的蝙蝠状生物，它们的复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也有单独行动的、体型庞大如小型飞舟般的阴影，双翼扇动间带起低沉的风压，偶尔俯冲而下，下方戈壁便会传来短暂而凄厉的惨叫，随即归于沉寂。
天空，成了这些飞行异兽的猎场。
而与此相对的，是白日在戈壁上活动的那些刀锋黑蝎、地底触手怪、乃至骸骨堆里的食腐甲虫，此刻全都销声匿迹。戈壁陷入了一种死寂，唯有风声和高空的掠食之音，证明着这片土地的“活跃”。
林霄瞬间明白了。为何那些看似安全的洞穴、掩体都被强大的生物占据——不仅仅是为了栖息，更是为了抵御这恐怖的墟夜空袭！陆地栖息的生物，都懂得在夜晚封洞不出，躲避来自天空的致命威胁。
他和顾危所在的这个岩柱浅坑，能挡住来自地面的大部分威胁，但对于天空，几乎是不设防的！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睡意。
他死死收敛自身和顾危的气息，将《龟息术》运转到极致，甚至连血液流动都尽量放缓。他不敢有丝毫灵力波动，生怕如同黑暗中的灯火，吸引来那些对能量异常敏感的天空掠食者。
一只翼展近丈、形如秃鹫却长着骨质尖喙的怪鸟，低空盘旋着从他们头顶掠过，那双惨白的眼睛扫过下方的戈壁，似乎在搜寻着任何可以下口的活物。林霄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岩壁的阴影里，甚至能闻到那怪鸟身上传来的腐臭气息。
怪鸟盘旋了两圈，未能发现彻底敛息的二人，最终发出一声不满的嘶鸣，振翅飞向了远处。
林霄刚松了半口气，心脏又猛地提起！
更高处的云层中，那之前发出威严啼鸣的巨禽，似乎被下方什么动静吸引，发出了一声更加嘹亮、带着恐怖威压的鸣叫！那声音如同实质的音波，穿透云层，震荡而下，让林霄气血一阵翻涌，耳中嗡嗡作响。
他看不到那巨禽的全貌，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巨大无比的阴影在云层中缓缓移动，其双翼展开，仿佛能遮蔽小半个天空！
它会不会一时兴起，降落地面？
这个念头如同梦魇般萦绕在林霄心头。若那种存在真的降临，别说他们现在重伤濒死，就是全盛时期，恐怕也毫无反抗之力，瞬间就会被碾碎！
此刻，他们就像暴露在旷野中的两只小虫，祈祷着不会被天空的猎手们注意到。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林霄不敢再有任何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闻。他只能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将大部分心神用于警戒天空，另一小部分则如同涓涓细流般，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带着寂灭特性的稀薄灵气，尝试修复体内最严重的几处伤势。这个过程痛苦而低效，寂灭灵气入体带来的灼痛感丝毫不亚于伤势本身，但他别无选择。
时间，在极度紧张和缓慢的自我修复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暗红色的“夜幕”仿佛凝固了一般，看不到丝毫转向黎明的迹象。高空的鸣叫与掠影从未停歇。
这是一个考验耐力与意志的漫漫长夜。林霄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危机四伏的、被飞鸟与蝙蝠统治的天空，守护着身后昏迷的同伴，在这寂灭幽墟的死亡之夜中，艰难地等待着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