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地牢只有两个小妖看守,颜润城指节叩了叩生锈的栏杆,唇角扯出半分散漫笑意:“妹妹这铃铛坠子倒衬得睫毛像沾了霜,莫不是从忘川河底捞的月光磨成的?”银铃小妖耳尖微颤却没理他,正欲继续说就对上了持鞭小妖淬着冰碴的视线,他反而往草堆里惬意地蜷了蜷腿,姐姐握鞭的手势倒像握笔,若把我这副皮囊当宣纸,”抬眼时眸中映着对方骤然收紧的指节,“不知姐姐是想画工笔白描,还是泼墨写意?”“再多废话就让你尝点苦头。”执鞭小妖做势扬起手中的鞭子,却被颜润城敏锐的目光捕捉到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我不说便是,那劳烦用这指尖的水,润润我晒了半日的唇可否?”
“原来你只是口渴了啊!”许是怕姐妹真的动手,先前那银铃小妖接下话茬,还端了碗水来,因为颜润城的手被缚着,小妖将水碗从牢门的间隙递进去喂给他喝。“姐姐真是太善良了。”颜润城道谢过后却在唇角扯出半分苦笑,“只是你若总把善心藏在铃铛里摇碎,”他抵着铁栏压低嗓音,“人间便只当这声音,是催命的丧钟。“妹妹不要被他蛊惑,人类是不会接纳我们妖的。”执鞭小妖语气冰冷。“可知道人间的灯火,从来只烧伤人的爪,不灼暖人的毛?”颜润城盯着她紧握鞭子的手,忽然放软声音道。
“刚才还对我情意绵绵,现在就要痛下杀手了。”重回手中的龙吟剑映着霜色,敖烁对着三丈外执鞭而立的女妖笑言。“你这烦人的龙崽子!”女妖尾音拖出蛇信般的嘶响,手腕骤然翻卷,软鞭如毒蟒扑击,磷火过处砖缝腾起青烟。“你这女人好绝情。”敖烁倒飞丈许,龙吟剑旋出银月弧光,“当啷”一声将鞭身荡开,接着剑走“惊鸿照影”,三式连刺如寒梅破冰,逼得女妖连退三步。她鞭身骤然膨胀三倍,蛇鳞倒刺擦出蓝焰,迎头砸向敖烁顶门,他挥剑旋出龙吟剑域,爆发出鎏金剑芒,劈开鞭影。女妖尖笑一声,鞭身化作巨蛇影子,蛇口喷出毒物。龙吟剑锋划出半圆光壁,剑诀引动地下水气,在周身凝成三尺水幕,将毒雾尽数蒸散。剑气凝结成冰霜挥出,沿着蛇身尽数冻住。
“你这小崽子还有几分本事。”女妖笑容越发冰冷。“对付你绰绰有余。”敖烁笑得如此从容。女妖瞳孔骤缩,手腕翻转间鞭身炸开千片骨片,每片都刻着生魂哀嚎的咒文:“死到临头了还嘴硬?”骨片如暴雨攒射,所过之处石砖崩解成齑粉。敖烁使出分影诀,衣摆上的鳞纹暗绣发出稀碎的光芒,几道光影自他身上分离而出,每个分身都散发着独特的灵力波动,手中剑挥出无数剑影形成巨大屏障将骨片尽数击落。真身再次挥动龙吟剑,剑气凝成冰霜化作数道冰刃斩向女妖。“冰龙斩?你是海龙王的后裔!”女妖不甘心地低吼。冰刃已砍向她周身要害,然而却并没有要她的命。“怎么?舍不得杀我?”女妖口吐鲜血狂笑道。“我并不想斩尽杀绝。”敖烁将她收入乾坤袋。
“干的漂亮!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身后传来颜润城的喝彩声,两个容貌俏丽的小妖女站在两侧,身后是被他们救出的一众男子。“不战而屈人之兵,你干得也不错啊!”这时颜润城看到了敖烁袖中的缚仙索。“这法宝就给我吧!遇到打不过的妖捆住他,我就可以自保了。”如果投机取巧也算一种本领的话,颜润城绝对是高手。
“那两个小兄弟怕是回不来了吧?”大嫂不安的对林芷蓉道,快到正午了。这时门外传来喧闹声,林芷蓉出门来就看到被救回来的人们和家人相认的场景。颜润城和敖烁分开众人回到她的面前。
两个小妖的安置成了问题,颜润城想着不如带她们一起走。可是这两个小妖道行尚浅,跟着他们反而更容易遇到危险。“不如我给她们安排个好去处吧?”敖烁道。
琉璃屏风后,敖煐挥退捧茶的仙娥,就见雕花窗棂外闪过一道淡绿光影,她忍不住轻笑,指尖拂过案头那方嵌着北海细沙的琉璃镇纸,这正是弟弟惯用的“踏浪穿云”术。敖烁垂着广袖立在屏风后,他腰间悬着的云纹玉符晃了晃,正是她出嫁前磨了整宿的物件,如今被少年精心编了新的银穗,穗尾还缀着颗拇指大的珍珠——是他褪下的第一片龙鳞所化。
“阿姐今日用的可是北海‘凝光墨’?这绡上的浪头,倒像是要从画里漫出来打湿我的衣袍。”敖煐抄起案上的鲛绡帕子就往他额间拍:“少贫嘴,你有多长时间没来过苍澜山了?倒好意思嫌我墨色湿重?”敖烁一面躲闪一面轻笑:“我此次是来给阿姐送礼物的。”他放出了两只小妖:“让她们来给阿姐做些杂活可好?”敖煐指尖在他额上轻点:“怪道有神仙说你在人间沾花惹草,这又是从哪儿拐来的?”“冤枉啊,我看她们一心向善,才给个机会罢了。”敖烁笑意中多了几丝调皮。“罢了,就让她们帮我打扫庭院吧。”两个小妖连忙跪下谢恩:“多谢君后收留。”
“这个才是我精心为姐姐准备的。”敖烁打开一个漆盒,里面是用南海鲛绡绘的《北海潮生图》,是他特意花了三年绘制的七十二幅海潮图。只因姐姐出嫁时说最惦念家乡的月升潮鸣。敖煐指尖抚过画卷,忽然想起幼时教他辨认潮汐的夜晚。那时小团子总把尾巴甩得水花四溅,偏要趴在她膝头数月光在浪尖碎成几瓣,如今却能静下心来,把三年的潮起潮落都绘在画中。
山间微风穿窗而过,伴随着蝶贝风铃清脆的声响,和煦的日光在屏风上投下两道交叠是身影,一道是衣袂翩跹的仙子,一道是清新俊逸的少年,在摇曳的光影里,仿佛又回到了龙宫那座爬满夜光藻的小阁楼,那时的夜很长,长到足够数完浪尖上所有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