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烁陨落的消息,如同一道撕裂苍穹的血色霹雳,狠狠劈在整个道门正宗的头顶。以凌云宗、天剑宗、焚香谷为核心的修士同盟,数日来笼罩在一片沉重的阴霾之中。往昔论道演武的热闹景象荡然无存,山门内外,弟子们行色匆匆,眉宇间皆是压抑的悲戚与难以置信的痛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哀悼,连风吹过林梢,都似带着呜咽。这位温润如玉、智勇双全,毅然肩扛苍生的北海龙子,他的离去,抽走了道门一根至关重要的擎天巨柱,留下的是无尽空虚与刺骨的寒凉。
焚香谷?内,药圃依旧馥郁芬芳,丹房里炉火不息,只是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沉寂。弟子秦薇独自坐在她惯常研究蛊虫的石案旁,案上摊开的古籍被微风拂动书页,她却浑然不觉。她的指尖,正一遍又一遍,极其轻柔地抚摸着一支莹润通透的玉笛。
这支名为“引泉”的笛子,曾是她的心爱之物,在对抗魔修时险些碎裂。是敖烁送与她珍贵的星屑晶核,不仅修复如初,更是在笛身内部铭刻了数道能疏导、净化音律灵力的微型法阵,使其威力与灵性更胜往昔。
指腹滑过笛身上那几道几乎看不见、却能清晰感知到的温润脉络,秦薇的指尖微微颤抖。那感觉,仿佛还能触碰到敖烁指尖残留的微凉与那份沉稳的力量。她记得他递还笛子时温和的笑容:“秦师妹,此笛经此一劫,反得淬炼,日后引动‘清心涤魔咒’当有奇效。” 言犹在耳,人却已逝。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砸落在笛身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她猛地攥紧了笛子,指节发白,仿佛想将这冰冷的玉质攥入骨血,汲取一丝早已消散的温度。焚香谷弟子擅药亦擅毒,更懂生死无常,可这份痛,深入肺腑,任何灵丹妙药也无法化解。
她闭上眼,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谷中混杂的药香毒气涌入鼻腔,却压不住心底那片名为“敖烁”的空洞。他救过她的笛,救过谷中遇险的同门,救过……太多人。这样一个光风霁月般的存在,怎么就……陨落在了那至暗的海渊?那个该死的魔女玄玥!
颜润城等人栖身的院落里,悲痛如同实质的寒冰,冻结了每一个角落,林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一夜。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以及沉闷的撞击声。终于,房门轰然洞开。十来岁的少年,赤红着双眼,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小狮子。
他的头发凌乱,脸上甚至有几道不知何时蹭上的黑灰,浑身上下蒸腾着难以抑制的炽热气浪,脚下的石板都隐隐发红、开裂。他的宝贝“火莲赤冥枪”被他死死攥在手中,枪尖兀自吞吐着暴躁的火舌。他猛地冲到院中那棵需要三人合抱的古树下,毫无章法地嘶吼着,将狂暴的火焰之力疯狂倾泻在粗壮的树干上!“啊啊啊!烁哥!那个混蛋!那个魔女!烧死你们!烧死你们!”
火焰燎过树皮,发出滋滋的焦响,浓烟滚滚,古树剧烈震颤,落叶如雨,仿佛也在承受着少年无法言喻的悲愤与无力。眼泪在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沟壑,又被高温瞬间蒸干。他根本不懂什么叫收敛,什么叫悲伤的体面,他只知道,那个总是温和地拍拍他的头,在他控制不住火焰时轻轻一指便能平息躁动的兄长,没了!他只能用最原始、最暴烈的火焰,去宣泄这锥心刺骨的痛和要把一切毁灭的恨意。
熙娆?则彻底变成了一个泪人儿。她蜷缩在回廊冰冷的柱子旁,往日里顾盼神飞、闪烁着好奇光芒的杏眼此刻红肿得只剩一条缝,眼神空洞地看着虚空。她怀里紧紧抱着敖烁带给她的那颗硕大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深海夜明珠。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地、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夜明珠上,也砸在她鲜艳的羽衣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她不再像往日那般叽叽喳喳,天真明媚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种失了魂魄般的脆弱。“烁哥哥……你说过……你会回来……你骗人……你骗人……” 她低声呢喃着,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孩童般的委屈和绝望。翎羽金凰弓随意地丢在脚边,弓身上华丽的金羽都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青梅竹马的情谊,是她整个明亮世界的基石之一,如今这基石崩塌,她仿佛瞬间从云端跌落深渊,除了哭泣,不知该如何应对这铺天盖地的黑暗。她想去找他,哪怕潜入那据说能吞噬一切的海魔深渊也好,可冰冷的现实死死捆住了她的翅膀。
林芷蓉?是众人中看起来最“平静”的一个。她依旧穿着素净的衣裙,发髻一丝不乱,手中那把“幻影风云扇”合拢着,安静地置于膝上。她端坐在厅堂内,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尊玉雕的美人。然而,若有人细看,便能发现她指尖捏着扇骨的力道,几乎要将那坚韧的灵木捏碎,指节泛着用力过度的青白色。
她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唇瓣紧抿,抿成一道失去了所有血色的直线。那双总是冷静洞察、带着智慧光芒的眼眸,此刻深潭般沉寂,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看不见的惊涛骇浪,那是极致的痛楚、无法置信的荒诞、以及对未来的沉重忧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悄然偏移的重心。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地飘向院中那个疯狂舞剑的身影——?颜润城?。
这位郡守公子,往日里总是笑语晏晏,插科打诨,是团队的调和剂,是大家的开心果。此刻的他,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乐天派的笑容早已被刻骨的沉痛和一种近乎自毁的执拗所取代。英俊的脸上满是汗水、尘土和疲惫,嘴角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被自己咬破,渗出血丝,他却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