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被吵醒时,眼皮还沉得像坠了铅,脑子也裹在浓浓的睡意里没完全转过来。
他眯着眼,看向站在床边的身影 —— 是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书生,一身素白长衫却透着股倨傲,正是孙供奉。
一股被扰了好觉的火气瞬间窜上心头,他强撑着坐起身,语气里满是没睡醒的烦躁,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谁啊?知不知道‘宁惹醉汉,不惹睡汉’的道理?打扰别人睡觉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知道不?”
孙供奉还没琢磨透这少年话里的火气从何而来,文渊又懒洋洋地开口了,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符咒香囊,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又透着点漫不经心:“看你这打扮,也不像是能拍板的正主。怎么,是来逼供的,还是来跟我谈判的?要是逼供,就别白费力气了;要是谈判,让能做主的人来,跟你说也是白说。”
这话像根针,一下戳中了孙供奉的忌讳 —— 他身为姬家供奉,何时受过这等轻视?当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见他虽被关在石室,却半点没有囚徒的惶恐,反倒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怒火忍不住 “蹭蹭” 往上冒。
他猛地甩了甩袖子,转身就想往外走,懒得跟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废话。
“喂!” 身后的文渊突然喊了一声,语气里添了几分戏谑,“你是哑巴还是聋子?进来一趟,一句话不说就走?好歹跟你主子带个话 —— 小爷不喜欢这黑黢黢的石室,要关就找个带院子的地方,至少能晒晒太阳,这地方待着憋得慌!”
“你放肆!” 孙供奉的怒气再也绷不住了,猛地转过身,手背上的青筋都蹦了起来,对着门外厉声喊道,“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给我狠狠打一顿,让他知道规矩,安分点!”
“慢着!” 文渊突然坐直身子,声音清亮,一下盖过了孙供奉的怒喝,“打之前,不如把姚玄素和姬晓平也喊出来吧?供奉大人,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事何必这么遮遮掩掩的?”
他目光直视着孙供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以为我猜不到是谁把我绑来的?你们这些鼻孔朝天的高武家族也干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到现在了还躲在后面算什么本事?有话不妨当面说清楚,省得你在中间传话,传错了意思反倒误事。”
这话一出,倒把孙供奉脸弄得僵住了。 —— 他没料到,这少年竟早就识破了背后的人,还敢如此直接地戳破,一时竟忘了要喊人动手,只愣愣地看着文渊,眼神里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
孙供奉的脚步猛地顿住,缓缓转过身,原本怒张的眉宇间褪去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沉凝的探究 —— 方才那番话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的怒火,也让他彻底意识到:眼前这少年绝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自己先前的轻视,简直是天大的失误。
他往前走了两步,在离文渊四五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紧紧锁在少年脸上,语气里少了倨傲,多了几分认真:“噢?你倒说说,怎么就猜到是高武家族绑了你?”
文渊懒洋洋地靠在床沿,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襟,指尖还沾着点床褥的棉絮,语气轻得像在聊天气:“很简单 —— 你们做事的法子太幼稚,偏偏我年纪也不大,正好能摸透你们的心思,算是‘同个频率’上的人,猜到是你们,不难。”
“噢?” 孙供奉眉峰一挑,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半步,眼神里的探究更浓,“那你倒细细说说,我们哪里‘幼稚’了?”
文渊闻言,真就像个五岁孩童似的,抬起右手,一根一根掰着指头数,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的认真: “第一,斗诗会那天,姬晓平的演技也太差了。明知道论诗词他赢不了我,偏要硬着头皮上,还故意露出几分不服气的样子 —— 这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正常人输了要么认栽,要么憋着劲下次再比,哪会像他那样,输了还处处盯着我,生怕别人看不出他想搞事。”
他掰下第二根手指,语气里添了几分嘲讽: “第二,下蛊。姚玄素明明知道赤虺能解百毒,却没算到我本身就百毒不侵 —— 连我的底子都没摸透,就敢动手,这情报做得也太糊弄了,跟过家家似的。”
第三根手指落下时,文渊的眼神冷了几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锐利: “第三,你们真当我这么容易就被逮住?忘了我手里有‘真理’(手枪)?先前在松林外,我要是想反抗,你们未必能顺顺利利把我绑到这来 —— 不过是故意顺着你们的意,想看看你们到底要耍什么花样罢了。”
说到第四点,他忽然勾了勾唇角,笑容里满是掌控感: “第四,你以为你悄悄来长安,没人知道?自你踏进长安城门那天起,就有人跟着你 —— 你住过的客栈、见过的人、甚至你昨天在茶馆喝了几杯茶,我都清清楚楚。你这‘秘密潜入’,在我眼里跟明着走没区别。”
第五根手指抬起,文渊的语气骤然变得轻飘飘,却像根针似的扎向孙供奉的软肋: “第五,赤虺。你捉着它了吗?没吧?连克制蛊毒的东西都没搞定,就敢对我下‘惑心蛊’,你说你们是不是太急了点?”
最后一根手指落下,文渊微微倾身,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点戏谑的笃定: “第六,颁正里。咱们可是邻居啊 —— 就是我住东头那院,你们藏在西头那院,夜里我隔着墙,都能听着你们有人咳嗽的声音,还能辨出大概有多少人。你们选的藏身地,也太不讲究了。”
说完,文渊收回手,往后一靠,干脆翘起了二郎腿,脚尖还轻轻晃了晃,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不屑,直勾勾地盯着孙供奉,像是在看一个输得彻底的对手。
孙供奉站在原地,指尖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 —— 文渊每说一点,他心里的震惊就多一分,到最后,脸上的倨傲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布局,在这少年眼里竟全是破绽,连最隐秘的藏身地,都早被人摸得一清二楚。
“还有!”
一道清亮的声音突然在石室里炸开,孙供奉正沉浸在被戳破所有底牌的震惊中,冷不防被这声打断,浑身一僵,脚步竟踉跄了半步,像是被无形的力道推了一下,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符咒,眼神里满是慌乱 —— 这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让他心头突突直跳。
就见文渊坐直了些,身子微微前倾,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慢悠悠地说道:“刚刚若不是我喊那声‘慢着’,你猜现在会怎样?”
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孙供奉紧绷的脸,像是在欣赏对方的局促,指尖还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床沿,发出 “笃、笃” 的轻响,在寂静的石室里格外清晰。
“—— 此时,离我三丈以内的活物,恐怕都已经倒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孙供奉的脸色 “唰” 地一下煞白,后背猛地惊出一层冷汗。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目光飞快扫过石室 —— 自己此刻离床边不过两步远,恰好落在 “三丈以内” 的范围里!他猛地想起文渊先前提到的 “真理”,想起那能远程击穿靶子的威力,一股后怕瞬间攫住了他:方才自己竟离这 “杀器” 如此之近,若文渊真要动手,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文渊看着他失态的模样,轻笑一声,语气又恢复了漫不经心,仿佛刚才那句充满威慑的话只是随口一提:“供奉大人,你以为我是乖乖被绑来的?不过是想看看你们高武家族,到底有多少能耐罢了。真要动起手,你们这点人手,还不够看。”
孙供奉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颤,先前的倨傲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望着眼前这个看似年少,却步步藏锋的少年,终于彻底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错把对方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猎物,却不知对方早已布好了局,只等着自己一步步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