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风里有股铁锈和湿土混一起的味儿。我扶着赵勇躲在断墙后面。他脸色灰扑扑的,左肩伤口直冒血,半边警服都染红了。我扯下背心内衬垫在他胸口,想让他喘气顺点儿,可他每吸一口气,身子就跟着抖。
我掏出手机,屏幕亮了又灭,信号时有时无。刚才给李悦打电话,就通了一下,她声音轻得像从井底传上来,听都听不清。我重新连好加密通道,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把记录仪编号和优先级发过去,还备注“先解音频,忽略视频”。
赵勇咳嗽一声,我赶紧抬手让他别出声。远处仓库那儿,一辆皮卡围着围墙转了一圈,没开车灯,轮子压碎石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车停下,两个穿工装的人下车抽烟,没站两分钟就回去了。他们没进仓库,但巡逻比昨天频繁多了。
我盯着那扇侧门,锁换了,是把电子锁,外壳闪着冷光,还带报警模块。昨天我们进来时,那锁锈得一掰就断,现在他们肯定知道有人来过。
“咱们被盯上了。”我小声说。
赵勇没说话,就抬眼看了我一下,眼神里全是累和警觉。
我往后退了五十米,退到排水沟尽头,那儿有个塌了的水泥棚,勉强能挡挡。这儿信号稍微稳点儿,手机震了一下,李悦回了条加密信息:“音频提取中,设备受损严重,只能恢复片段。”
我盯着屏幕,等了快十分钟,终于收到一段三秒的音频。
我戴上耳机,按下播放。
背景里有低沉的电流声,还有像通风系统的嗡嗡声。就在音频快结束时,“咔”的一声极轻的金属碰撞音响起。
我身子一下子僵住。
这声音太熟悉了。
五年前,我在04分局值夜班,禁闭室在走廊尽头,关着几个精神不正常的嫌疑人。每次巡夜,我都能听见这种声音,就是手铐链子碰在铁栏上,轻轻一晃,“咔”的一声。
我摘下耳机,手心有点湿。照片上那个脸被划掉的警员,是不是也被关在那儿?他到底看到啥,才被人灭口?
我抬头看仓库,二楼新换的玻璃窗在晨光里反光。我眯着眼盯着,每隔十二秒,窗后就有微弱的红光闪一下,像是红外探头在扫描,不是普通监控,是带追踪功能的热成像。
他们不是防外人,是在找我们。
我忍着太阳穴的胀痛,发动“犯罪场景回溯”。
能力启动那一刻,眼前一黑,接着画面像老录像带一样倒着放。我盯着仓库入口,回溯过去一小时的影像。
画面里,皮卡进进出出,搬的是小箱子,不大但搬得勤。不像炸药、毒品,倒像是精密设备。接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从侧边暗道进来,手里拎着个银色手提箱。
我盯着他手臂,袖口有个袖标,上面写着“AN - 04·医疗组”。
医疗组?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方不只是走私窝点,也不是猛虎帮据点,他们在干和人有关的事儿。
画面继续,那男人进仓库后,直奔西北角的服务器区。他蹲下,打开一台AN - 04机箱,插上数据线,从箱子里拿出个密封罐,罐子里飘着组织样本,颜色发暗,像是处理过的神经节。
我猛地睁开眼,头痛得像刀割,鼻子一热,血顺着鼻孔流下来。我抬手一摸,指尖全是红的。我靠在墙边喘了两口气,脚在泥地上无意识地蹭,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画了个符号。
三道弧线围成圈,中间一道竖线穿过,底下还有个倒三角,和服务器外壳上的符文一样。
我盯着它,心跳加快。这符号我没见过,却好像自己从脑子里冒出来的。我的能力和这台机器,到底有没有关系?
赵勇发觉我不对劲,伸手碰了下我胳膊:“咋了?”
我抹掉鼻血,摇头:“没事。”
手机又震了一下,李悦发来信息:“‘深网信托’近72小时向境外转了七笔账,共两千三百万元,备注都是‘项目维护费’。”
我盯着数字,想起五年前的档案。
那时我刚进队,04分局有个警员失踪,卷宗查了三天就撤了。我记得值班内勤说过“编号尾数是789的卷宗,上头不让动”。
我翻出手机,查“深网信托”第一笔转账的Id尾数,是789。
一模一样,这不是巧合,从那时起就有人在帮他们掩盖。
赵勇靠在墙边,声音压得很低:“郑铭要是真在04分局干过,上面会不会有人捂盖子?咱们现在报上去,证据能进档案室吗?”
我没说话。
能进吗?
那枚警徽、照片、记录仪、服务器、医疗组……这些东西交上去,第二天就成废纸,说不定我们俩都会“因公殉职”。
我攥紧口袋里的警徽,金属边硌得掌心生疼,疼得我清醒。
“这次,”我小声说,“我们不报。”
赵勇没反对,只点点头,他知道我是对的。
我正要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跳出一条未加密短信,发信人是未知号码。
内容就六个字:
“别信穿白大褂的。”
我盯着字,心跳慢了一拍。
回溯画面里那个医疗组人员,右手少了无名指,不是断的,是齐根切掉的,伤口很平整,像手术切的。可他戴着手套,动作挺熟练,不影响干活。
谁会切掉自己手指还在医疗组干活?
我抬头看仓库,新玻璃窗后的红光又闪了一下,规律得像心跳。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们在这儿?这条短信,是警告还是陷阱?
赵勇靠在我旁边,呼吸越来越重。他伤口得赶紧处理,但现在不能走,一离开观察位,就没机会确认他们的运输规律了。
我盯着窗,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圆珠笔。笔身有点烫,像刚被太阳晒过。我低头一看,笔帽松了,里面藏着一小截金属针,是李悦改装的信号增强器。上次用还是三天前,追查暗网联盟中转站时,她塞给我的。
我把它拧出来,插进手机接口,重新连好加密通道。
“李悦,”我打字,“再查一件事——AN - 04医疗组,有没有关联人员档案,特别是……缺手指的。”
发送成功。
我抬头准备继续观察,发现仓库侧门开了。
不是皮卡,是辆白色厢式货车,没挂牌。车门打开,两个穿防护服的人抬着担架下来,担架上躺着个人,全身裹着黑色保温袋,头上罩着面罩,手脚都绑着金属扣。
他们把人抬进仓库。
我盯着那双手,右手无名指的地方空空的。
和回忆画面里那个人一样。
我屏住呼吸,手指使劲掐住手机边缘。
这时,赵勇突然抓住我胳膊。
“你看那边。”他声音发紧。
我顺着他目光看,排水沟入口泥地上有一串脚印。
不是我们的。
脚印很浅,像故意放轻脚步,走向很清楚——从主路绕过来,停在我们刚才藏身的地方,又原路回去了。
有人来过,就在这十分钟内。
我猛地站起来,四处张望。断墙、塌棚、碎石堆,每个阴影都像藏着人。我伸手去摸腰间配枪,手指刚碰到枪柄,手机屏幕又亮了。
还是那个未知号码。
一条新消息:
“他们知道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