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的嘲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凌谕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看着那团逐渐消散、却依旧散发着令人作呕气息的灰雾,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情感,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宇宙本源、冰冷到极致的……虚无与毁灭。
他没有怒吼,没有咆哮,甚至……没有了表情。
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右手。五指微微收拢,掌心之中,不再是混沌,不再是律法,不再是寂灭……而是一种……纯粹的“无”。一种连法则、连空间、连时间、连存在本身……都要彻底否定的……终极寂灭之意!
他望向那黑影即将彻底消失的方向,目光……空洞得令人心悸。
然后,对着那片虚空,轻轻……一握。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没有能量波动。
仿佛只是做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
然而——
那片虚空,连同其中正在遁走的黑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粉笔画一般,无声无息地……彻底消失了。不是被打散,不是被湮灭,而是……从根本上,被“抹除”了存在。仿佛……从未出现过。
做完这一切,凌谕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他没有再看那片归于“无”的虚空一眼,缓缓地抬起头,望向那无尽深邃、冰冷、死寂的星空。
“小妤……”
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破碎的风箱,轻得……仿佛随时会消散在真空里。那声音中,没有悲痛,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深入骨髓、连灵魂都冻结了的……疲惫与……空洞。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如同一尊失去了所有神采的……石像。黑袍破碎,白发枯槁,周身那曾经睥睨星海的圣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万物终结、归墟般的……死寂气息。
几日?几月?亦或是……几年?
时间,在这片破碎的星域,失去了意义。
直到某一刻,凌谕毫无征兆地……动了。他缓缓地转过身,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地,向着某个方向走去。他的脚步虚浮无力,身影摇摇晃晃,仿佛一阵微风吹来,就能将他彻底吹散。那背影,萧索、孤寂、脆弱得……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凡人老者**。
归途。
他撕开空间,穿梭于冰冷的星海。没有动用任何神通,只是凭借着一丝本能,如同归巢的倦鸟,漫无目的地向着那个……或许还能称之为“家”的方向,艰难前行。
谕天城,依旧矗立。阵法运转,灵光闪耀,车水马龙,修士往来。一派繁荣鼎盛的景象。
然而,这一日,城门口负责值守的卫队,以及往来的一些修士,却全都愣住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目瞪口呆地望向城外那条通往星空古路的主干道。
只见一个身影,正踉踉跄跄地,从远方走来。
那人一身黑袍,破碎不堪,沾满了暗金色的干涸血迹与宇宙尘埃。一头白发,失去了所有光泽,枯槁如深秋的荒草,凌乱地披散着。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眶深陷,瞳孔……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看不到任何神采。他的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紊乱不堪,甚至……不如一个刚刚引气入体的炼气期修士!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身体摇晃得厉害,仿佛随时都会……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那……那是谁?”一个年轻卫兵结结巴巴地问道,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他从未见过如此……狼狈、脆弱的人,能从星空古路中走出来。更何况,此人身上那破碎的黑袍样式……为何……如此眼熟?
“天……天啊!是……是城主大人?!”一位年纪稍长的统领率先认了出来,声音尖锐得变了调,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噗通一声,他直接跪倒在地,浑身颤抖!其他卫兵闻言,也瞬间反应过来,哗啦啦跪倒一片,个个面如土色,心惊胆战!
城主大人?!那个挥手间星辰寂灭、言出法随的无上圣人?!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这……这简直比天塌了还要让人无法接受!
消息,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传遍了整座谕天城**!
嗖!嗖!嗖!嗖!嗖!嗖!
六道急促的破空声率先从城内冲天而起!雷烈、苏婉、冷月、韩小飞、石坚、石毅!他们六人脸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恐慌,化作六道流光,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城门口!
当他们看到那个蹒跚而来、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身影时,六人……全都僵在了原地!
“师……师尊?!”雷烈虎目圆睁,声音哽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如山岳般伟岸、如星空般深邃的师尊,怎么会……如此……?
苏婉冰蓝色的眼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她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哭出声来!她从未见过前辈……如此……了无生趣的模样!那空洞的眼神,让她心碎!
冷月紧握剑柄的手,指节发白。韩小飞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石坚石毅这对沉默的兄弟,眼眶也瞬间红了!
紧接着,两道更加恐怖、却同样带着惊惶的气息,轰然降临!墨渊与林清瑶!
墨渊看着凌谕那副样子,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赤红的眼眸中充满了滔天的怒火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他一步踏前,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般低吼:“老弟!你……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告诉俺老墨!俺去撕了他!!!”
林清瑶俏脸煞白,美眸中充满了无尽的心疼与担忧,她快步上前,想要搀扶凌谕,声音颤抖:“前辈!您……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几日您去了哪里?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最后,一道浅蓝色的娇小身影,跌跌撞撞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是小禾。当她看到凌谕的瞬间,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她不像其他人那样震惊于凌谕的狼狈与虚弱,而是……从凌谕那空洞的眼神深处,感受到了一种……让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巨大悲伤与……死寂!那是一种……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的……绝望!
“少……少爷!”小禾带着哭腔,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凌谕面前,伸出颤抖的小手,想要抓住他的衣袖,却又怕碰碎了他一般,停在半空。她仰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凌谕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少爷……您……您怎么了?您别吓小禾啊……少爷……”
面对众人的包围、询问、关切、乃至恐慌,凌谕……没有任何反应。
他依旧……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脚下的路,和……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死寂。
他就这样,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踉跄着,穿过了跪倒的卫队,穿过了围上来的墨渊、林清瑶、雷烈六人,穿过了……泪流满面、想要触碰他却不敢的小禾……
径直走向了……那座巍峨的……问道宫。
他所过之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悲凉,笼罩了全场。
墨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中怒火燃烧,却不知该向谁发泄。
林清瑶看着凌谕那孤独而绝望的背影,泪水无声滑落。
雷烈六人红着眼眶,紧紧跟在他身后,却不敢靠得太近。
小禾站在原地,看着凌谕越走越远的背影,感受着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悲伤,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抱着膝盖,失声痛哭起来。
他们都知道,出大事了。
城主凌谕……他的心……好像……死了**。
而此刻,凌谕终于走到了问道宫那紧闭的巨门前。他停下脚步,缓缓地抬起头,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宫门,望向了深处……那口万年玄冰棺所在的方向。
一滴……浑浊的、仿佛凝结了所有痛苦与绝望的泪,终于……从他干涸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
然后,他伸出手,推开了宫门。身影,融入了那片……永恒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宫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将所有的关切、恐慌、泪水……以及……那残存的一丝……微弱的希望……都隔绝在了外面。
谕天城,依旧繁华。
但它的“心脏”……已然……停止了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