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谕(现世)斩钉截铁的反对,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影谕那颗刚刚燃起希望火焰的心头。洞府前的空气瞬间凝固,一股无形的张力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影谕死死盯着凌谕,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眸中,再次翻涌起压抑了三千年的痛苦与不甘,甚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怒意:“你……凭什么替她做决定?凭什么否定这唯一的希望?!你拥有了现在的她,难道就要让过去的她……永远沉沦在黑暗之中吗?!”
他的声音沙哑而激动,周身的气息都有些不稳,刚刚净化的混沌之力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凌谕寸步不让,眼神锐利如刀,语气却异常冷静:“我不是否定希望,而是正视风险!影谕,你被执念蒙蔽了双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复活失败,那残存的印记彻底湮灭,你将永远失去最后一丝念想!如果成功,两个小妤并存于世,她们该如何自处?灵魂本源的冲突,因果律的反噬,这些未知的后果,我们谁也无法承担!我不能拿小妤(现世)的安危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虚无缥缈?”影谕惨然一笑,笑容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我等待了整整三千年!忍受了蚀气蚀骨之痛,背负着永世的罪孽!如今,终于看到一线曙光,你告诉我这是虚无缥缈?!凌谕,你不是我,你永远无法体会这种……眼睁睁失去一切,却又在绝望中抓住一根稻草的感觉!”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燃烧着灵魂的光芒:“实力!一切都是实力不足!如果……如果我们的实力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比肩天道!甚至……战而胜之!那么,所谓的因果反噬,所谓的法则冲突,又算得了什么?!到那时,逆转生死,重塑轮回,又有何难?!”
“等我们强大到足以比肩天道、战败天道的时候,一定可以的!”影谕的声音如同誓言,在风雪中回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凌谕愣住了,他看着影谕眼中那几乎要焚尽一切的执着火焰,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明白,这种源于三千年痛苦沉淀的执念,绝非他三言两语能够化解。影谕的话,虽然疯狂,却也不无道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许多规则确实可以被打破。但……那需要何等境界?何等力量?近乎痴人说梦!
然而,看着影谕那孤注一掷的眼神,凌谕心中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悸动。若真有那么一天……或许……
就在这时,一旁的妍小妤似乎被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吓到,轻轻拉了拉凌谕的衣袖,小声道:“凌谕,影谕前辈,你们别吵了……我……我有点累了,想先去休息一下。”
她脸上带着倦意,显然刚才的讨论和情绪波动让她消耗不小。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神识深处,那个来自三千年前的“呼唤”又变得清晰起来,似乎“她”也感应到了外界关于“复活”的激烈争论。
凌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纷乱思绪,柔声对妍小妤道:“好,你去休息吧,别多想。”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影谕也沉默下来,只是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虚空某处,仿佛在规划着那条漫长而艰难的、通往“比肩天道”的道路。
妍小妤点了点头,又担忧地看了影谕一眼,这才转身走进了洞府深处的静室。
待妍小妤的气息平稳,陷入沉睡后,洞府外再次陷入了沉寂。墨渊和林清瑶识趣地退到远处护法,留给凌谕和影谕独处的空间。
凌谕看着依旧沉浸在执念中的影谕,心中叹了口气。他知道,单纯的劝阻毫无意义,反而可能激化矛盾。或许……应该让他亲眼看看?看看那梦境中的“她”,究竟是何状态?那残存的印记,是否真的具备“复活”的可能?也让他明白,强行干涉可能带来的后果?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凌谕心中升起。
他走到影谕身边,沉声道:“影谕,既然你如此执着,光靠争论无益。或许……我们可以亲自去看一看。”
影谕猛地转头,灰白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去看?看什么?”
“去看小妤的梦境。”凌谕目光深邃,“去看那个……你思念了三千年的‘她’。用我们的方式,进入她的梦境,亲眼确认那残魂印记的状态。或许,你能更清楚地认识到,你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影谕的身体剧烈一震!进入小妤的梦境?亲眼见到……“她”?这个提议,对他而言,充满了难以抗拒的诱惑!但同时,他也有一丝恐惧……恐惧看到的,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恐惧面对那可能早已物是人非的……“她”。
“如何……进入?”影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我同源,神识共鸣可达到极致。”凌谕解释道,“小妤的圣愈之力与轮回意境交织,她的梦境已非普通梦境,更像是一处连接过去与现在的神识秘境。我们合力,以混沌青莲本源为桥,小心潜入,应当可以做到。但切记,不可惊扰她的主魂,只能作为旁观者。”
影谕沉默了片刻,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哪怕只是看一眼,他也愿意冒这个险!
两人不再多言,在洞府外相对盘膝而坐。凌谕眉心青莲印记亮起,影谕也调动起净化后的混沌本源。两股同源的力量缓缓交融,产生奇妙的共鸣,化作一道极其细微、却无比坚韧的神识丝线,小心翼翼地探向静室内妍小妤沉睡的方向。
嗡——
仿佛穿过了一层温暖的水膜,两人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里,不再是冰冷的洞府,而是一片朦胧胧胧、仿佛由无数记忆碎片和情感流光构成的奇异空间。天空是柔和的暖色调,漂浮着莲花状的云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
而在空间中央,一片清澈的莲池旁,两个身影正并肩而坐,低声交谈着。
其中一个,正是妍小妤(现世),她托着腮,眼神温柔,听着身旁的人说话。
而另一个……
当影谕的“目光”落在那个身影上时,他的整个灵魂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眉眼灵动,笑容灿烂,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趣事,银铃般的笑声在梦境中回荡。她的容貌,与妍小妤(现世)有八九分相似,却更加活泼跳脱,充满了不谙世事的天真与活力。
是她!
真的是她!
三千年前,那个在他身边嬉笑玩闹、让他倾尽所有去守护的女孩!
那个……最终死在他怀里的女孩!
影谕的意识剧烈地颤抖起来,三千年的思念、悔恨、痛苦、爱恋……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爆发!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过去,想要触摸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凌谕(现世)的神识立刻传来一股安抚的力量,强行稳住了他:“冷静!这只是残存的印记和记忆碎片形成的投影!并非完整的她!不要惊动她们!”
影谕死死压抑住激动,贪婪地看着那个青衫少女的一颦一笑。他听到她在抱怨“凌谕哥哥”又笨手笨脚地弄坏了她的发簪,听到她在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听到她……用那熟悉而亲昵的语调,称呼着那个名字……
这一切,都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痛苦,却又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他看到了妍小妤(现世)温柔地听着,时而微笑,时而附和,眼神中充满了对“她”的理解和……一丝淡淡的羡慕?羡慕“她”曾经拥有过那样纯粹而无忧的时光?
两个不同时空的“小妤”,在这梦境中,如同姐妹般和谐相处,分享着彼此的记忆与情感。这一幕,温馨而……诡异。
影谕痴痴地看着,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梦境开始微微波动,似乎即将结束。
凌谕的神识传来提醒:“该离开了,久留恐生变。”
影谕这才如梦初醒,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青衫少女的身影,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然后,他依依不舍地,随着凌谕的神识,退出了这片梦境。
意识回归本体。
洞府外,风雪依旧。
影谕缓缓睁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翻涌着比北极冰原更加复杂的情感风暴。亲眼所见,远比听闻更加震撼,也更加……残酷。
那确实是他记忆中的“她”,但……也仅仅是一段残影,一个依托于现世小妤神识而存在的印记。复活?谈何容易!
凌谕也睁开了眼,看着沉默不语的影谕,沉声道:“看到了?那就是你执着想要复活的存在。她依托于现在的小妤而显化,她们之间的联系,比你想象的更加紧密。强行剥离,后果难料。”
影谕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比肩天道……战而胜之……
这个原本看似疯狂的念头,在此刻,却成了支撑他继续存在下去的……唯一的信念之锚。
而凌谕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也充满了复杂的思绪。前世的纠葛,今世的守护,未来的变数……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条更加艰难、也更加波澜壮阔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