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自那夜惊变已过去半月有余。
云来客栈的独院内,气氛宁静而压抑。妍小妤在凌谕不惜耗费本源的精心治疗和林家送来的诸多珍贵丹药的滋养下,伤势已好了七七八八,只是元气大伤,神魂受创,仍需静养,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或打坐调息。
凌谕的伤势恢复得更快,道术境的强横体魄与万道本源的生生不息,让他几乎痊愈,只是连番激战和消耗的心神需要时间平复。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妍小妤榻前,或是在院中静坐调息,周身气息沉凝,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凝重与思索。
而林清瑶,则主动承担起了所有的杂务。煎药、准备膳食、打理院落、应付外界的探询……她仿佛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些琐事中,以此来麻痹自己那颗日益纷乱的心,以及逃避那日渐清晰却让她惶恐不安的悸动。
然而,越是刻意回避,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便越是如同藤蔓般,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她的心扉。
这半个月里,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个小小的院落,也守着……那个人。
她看到凌谕为救治妍小妤,不眠不休,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将精纯的本源之力毫不吝惜地渡入好友体内,那专注而温柔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她看到凌谕在妍小妤沉睡时,会静静地坐在榻边,轻轻握着她的手,目光深邃,仿佛在思考着极其重要的事情,那沉默的背影,透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孤独与担当。
她看到凌谕偶尔在院中演练法术时,那举手投足间引动天地法则共鸣的绝世风姿,强大、神秘、仿佛执掌乾坤,让她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与……仰慕。
她也看到,当妍小妤偶尔醒来,虚弱地对他露出笑容时,凌谕那冰山般冷峻的眉眼,会瞬间融化,流露出足以让任何女子沉溺的温柔。那一刻,林清瑶的心,总会像被细针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酸涩。
这种种画面,如同烙印般,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那个曾经在她眼中只是“小妤的意中人”、“深不可测的前辈”的形象,渐渐变得鲜活、立体、充满了难以抗拒的魅力。
她开始不自觉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会因为他一个皱眉而心神不宁,会因为他偶尔投来的平淡一瞥而心跳加速,会在他需要时,抢着做好一切,只为换来他一句淡淡的“有劳”或一个微微颔首。
这种变化,细微却无法忽视。夜深人静时,林清瑶常常辗转反侧。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在心中狠狠地告诫自己:
“林清瑶!你清醒一点!凌谕前辈是小妤的!他们是历经生死、情比金坚的道侣!你怎么能……怎么能有这种不该有的念头!”
“你忘了小妤是怎么对你的吗?她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你怎么能对她心生嫉妒?”
“你忘了自己有多没用吗?一路上除了添乱就是拖后腿!你凭什么……凭什么奢望凌谕前辈会多看你一眼?”
“这只是感激!是崇拜!是因为他救了小妤,救了你们!绝不是别的!绝不是!”
理智如同沉重的枷锁,一遍又一遍地拷问着她的内心。她将那份悄然萌动的情感,定义为感激、崇拜、甚至是对强者的依赖,拼命地想将它压制下去。
然而,情感的藤蔓,一旦生根,便难以彻底铲除。越是压抑,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反而会反弹得更加猛烈。
比如,当她端着刚煎好的药,走近房间,看到凌谕正轻柔地为沉睡的妍小妤掖好被角时,她的心会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羡慕与失落会瞬间涌上心头,让她几乎要落荒而逃。
比如,当凌谕因为思考问题而长时间沉默,她鼓足勇气想找些话题,却在对上他那双深邃如渊、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时,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里,只剩下慌乱与脸颊不受控制的发烫。
这种矛盾与挣扎,让她备受煎熬。她开始刻意地与凌谕保持距离,减少不必要的接触,将自己埋首于琐事之中。但她的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追寻着那道青衫身影。
这一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妍小妤服了药后,再次沉沉睡去。凌谕轻轻放下她的手,走到窗边,望着院中的景色,眉头微蹙,似乎在推演着什么重要的术法。
林清瑶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桌上的药碗,眼角余光瞥见凌谕站在窗边的侧影。阳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冷峻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专注思索的模样,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魅力。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端着托盘的手微微一颤,差点将药碗打翻。她慌忙稳住,脸颊却已飞起两抹红霞。
“怎么了?”凌谕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转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没……没什么!”林清瑶如同受惊的小鹿,猛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手……手滑了一下。”她不敢与他对视,生怕被他看出自己眼中那不该有的慌乱。
凌谕看了她一眼,并未深究,只是淡淡道:“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平淡的一句话,却让林清瑶的心湖泛起巨大的涟漪。她鼻子一酸,有种想哭的冲动。是委屈?是感动?还是……别的什么?她分不清。她只能用力摇头,声音带着哽咽:“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只要能帮到小妤和前辈,我做什么都愿意……”
凌谕微微颔首,不再多说,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林清瑶站在原地,看着他疏离而挺拔的背影,心中那压抑已久的情感,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水,几乎要决堤而出。她用力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来警醒自己。
不能!绝对不能!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端着托盘,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房间。
回到自己的小屋,关上门,林清瑶背靠着门板,无力地滑坐在地。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压抑的流泪。
她知道自己这份感情是错误的,是不该存在的。它就像一株生长在阴暗角落的毒草,见不得光,只会腐蚀她的内心,伤害她最在乎的朋友。
“忘掉它……必须忘掉它……”她低声啜泣着,对自己说,“凌谕前辈是小妤的……他们才是天生一对……我……我只是一个外人……一个……过客……”
可是,心……为何会这么痛?
就在这时,她手指上那枚一直安静的铁指环,再次微微发热,散发出一丝柔和的光芒,仿佛在安抚她躁动不安的心绪。
林清瑶怔怔地看着指环,心中更加苦涩。连这枚指环,似乎都在提醒她,她与凌谕前辈之间,唯一的联系,或许也只是因为这枚指环所牵扯的共同秘密与责任,而非……其他。
她擦干眼泪,站起身,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神情狼狈的自己,用力拍了拍脸颊。
“林清瑶,振作起来!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小妤还需要照顾,凌谕前辈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不能……不能再添乱了!”
她对着镜子,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将那份不该有的情愫,深深地、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再加上一把名为理智与道义的巨锁。
或许,这便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选择。
窗外,阳光正好。而少女的心事,却如同被云层遮蔽的月光,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