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锈林的夜带着灼人的干燥，风卷着铁矿砂掠过枯槁的灌木丛，发出类似纸张摩擦的脆响。林野蹲在临时搭建的防御圈边缘，手里转动着一根浸过桐油的麻绳，纤维在指尖缠绕出螺旋状的结——这是老周教他的“不灭结”，据说能让火焰燃烧得更持久。防御圈是用陨铁坪的碎铁矿围成的环形，半径约三丈，圈外堆着半干的刺藤和蚀铁藤枯枝，在月光下像圈扭曲的栅栏。
“它们在那边。”阿正的声音压得极低，少年趴在防御圈内侧的陨石后，手里举着根燃烧的铁羽木枝，火光在他瞳孔里跳动。西北方向的灌木丛中，数十对幽绿的光点正在移动，是荆棘狼群的眼睛，距离防御圈大约百来步，像撒在黑布上的磷火。
林野没有回头，他的指尖在刺藤堆上滑动，感受着木材的干燥程度。这些枯枝是白天特意收集的，其中蚀铁藤的枝干含有天然树脂，燃烧时会冒出刺鼻的黑烟，而刺藤的刺在高温下会爆裂，形成细小的火星——这是《红锈林生存志》里记载的“双料引火物”，对付畏惧高温的生物尤其有效。
“辐射值0.35，稳定。”老周的拐杖在铁矿砂上敲出轻响，老人的独眼里映着防御圈外的动静，“但纤维网的边缘在靠近，你听那风声，带着银灰色的颤音。”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几块砸碎的星核石碎片，粉末在月光下泛着淡蓝色的微光，“等下把这个撒在火圈外围，能增强辐射威慑。”
林野的注意力落在狼群前方那道灰黑色的身影上。荆棘狼首领额上的疤痕在月光下像道裂开的伤口，它站在狼群最前方，鼻子不断抽动，显然已经嗅到了防御圈内的气息。但与上次不同，这次的狼群没有急于进攻，只是在百米外徘徊，绿幽幽的眼睛死死盯着防御圈中央那堆尚未点燃的引火物，像在评估风险。
“它们吃过亏，变得谨慎了。”林野将桐油麻绳缠在刺藤堆的顶端，绳头留出三尺长的引线，“上次用星核石伤了它们的尖刺，这次得换个方式。”他突然想起白天收集枯枝时发现的“爆燃草”，这种植物的种子遇热会剧烈膨胀然后炸开，威力不大，却能制造足够的混乱。
老周突然将拐杖指向防御圈东侧。那里的刺藤堆比别处矮了一截，是故意留下的“弱点”。“把爆燃草撒在那边。”老人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沙哑，“狼群最喜欢攻击看似薄弱的地方，让它们尝尝厉害。”
阿正立刻行动起来，少年小心翼翼地将爆燃草的种子撒在东侧的刺藤堆周围，动作轻得像只猫。他的烧伤还没好透，左臂的绷带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黄，那是渗出的组织液与草药混合的颜色。“林哥，引线够长吗？”他轻声问，指尖在引线末端的火石上蹭了蹭。
“够烧三息。”林野用青铜刀在铁矿砂上划出三道浅痕，“第一息点燃主堆，第二息狼群会受惊后退，第三息……”他看向老周，两人的目光在火光中交汇，达成无需言说的默契。
荆棘狼首领似乎失去了耐心，它仰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声音在夜空中撕开道口子。狼群的骚动立刻变得有秩序，二十多只狼分成三队，呈品字形向防御圈逼近，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连成三条流动的光带。
“来了。”林野握紧火石，拇指按住引火的钢片。他能感觉到右臂的星核石在发烫，不是因为辐射，而是肾上腺素的激增让血液流动加速，与植入的碎片产生了更强的共鸣。这种共鸣让他能更清晰地捕捉狼群的移动轨迹——西侧的狼移动最快，显然是佯攻；东侧的速度最慢，却最为谨慎，目标正是那处刻意留下的“弱点”。
距离防御圈五十步时，狼群突然加速，灰黑色的身影在月光下连成模糊的线。林野深吸一口气，拇指用力擦过钢片，火星溅落在浸油的引线上，“嗤”的一声，橘红色的火苗立刻窜了起来，沿着麻绳向上攀爬，在夜风中抖出细碎的火星。
“第一息！”老周的吼声与火焰燃烧的噼啪声重叠。
刺藤堆在火焰中迅速蜷缩、变黑，接着爆发出明亮的火光。蚀铁藤枝干里的树脂被点燃，冒出滚滚黑烟，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在防御圈上空形成道旋转的烟柱。最外层的铁矿砂被火焰映照成暗红色，像圈正在燃烧的城墙。
第一波冲击的西侧狼群果然受惊，嚎叫着向后退缩，绿幽幽的眼睛里闪过明显的畏惧。但东侧的狼群只是顿了顿，首领那道灰黑色的身影从队伍后方走出，显然是打算亲自带队突破。
“第二息！”阿正的声音带着紧张的变调。
林野抓起一把星核石粉末，朝着东侧的方向撒了出去。灰白色的粉末在火焰的映照下泛着蓝绿色的光，落在靠近防御圈的狼身上，让它们发出痛苦的嘶鸣。被粉末接触到的皮毛迅速卷曲、变黑，像是被强酸腐蚀过。
首领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强行命令狼群继续前进。十几只狼踩着同伴的尸体（被星核石粉末灼伤的），扑向那处“弱点”，尖利的爪子在铁矿砂上划出刺耳的“咯吱”声。
“第三息！”林野和老周同时大吼。
就在狼群即将扑入防御圈的瞬间，林野用青铜刀挑起一块燃烧的刺藤，用力掷向东侧的刺藤堆。早已埋下的爆燃草种子被火焰点燃，“噼啪”“噼啪”的爆裂声立刻响起，无数细小的火星像烟花般炸开，虽然威力不大，却让正处于冲锋状态的狼群阵脚大乱。
更关键的是，爆裂的火星引燃了刺藤堆，原本刻意留矮的防御突然爆发出更高的火焰，形成一道火墙，将东侧的狼群彻底挡在外面。几只冲在最前面的狼被火焰燎到皮毛，发出凄厉的哀嚎，身上的尖刺在高温下融化，滴落在地上，像融化的锡。
“就是现在！”老周的十字弩箭带着风声射出，精准地射中了试图绕后的首领前腿。箭头没有涂抹毒液，却带着燃烧的布条，火焰立刻在狼毛上蔓延开来。首领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转身就跑，身上的火焰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
失去首领指挥的狼群彻底陷入混乱。西侧的佯攻队伍早已被火墙和浓烟逼退，东侧的主力又被爆燃草和突然升高的火焰阻挡，中间的队伍进退两难，在防御圈外焦躁地徘徊，绿幽幽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困惑。
林野没有给它们重整的机会。他指挥阿正将备用的桐油泼向火墙，让火焰燃烧得更旺，同时和老周一起，用长杆挑起燃烧的刺藤，不断掷向靠近的狼。这种“远程攻击”虽然精准度不高，却能有效遏制狼群的再次冲锋，让它们始终处于火焰的威慑范围内。
“它们在等。”老周突然说，老人的独眼里闪过警惕，“等火变小，等烟散去。”他指着防御圈内侧的备用燃料堆，那里的刺藤和蚀铁藤只够支撑一个时辰，“我们得省着点用，或者……”
“或者让它们以为火快灭了。”林野接过话头，他突然有了个主意。少年用青铜刀将火墙东侧的部分刺藤拨开，让火焰暂时变弱，露出后面的铁矿砂，“给它们留个‘希望’。”
阿正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少年故意将一块没烧完的蚀铁藤枝干踢到防御圈外，让它在地上发出滋滋的燃烧声，然后渐渐熄灭。“它们会以为我们的燃料快用完了。”少年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之前的恐惧已经被战斗的紧张取代。
果然，防御圈外的狼群骚动起来。虽然首领不在，但几只体型较大的公狼开始互相低吼，像是在争夺指挥权。片刻后，一只独眼的公狼走到前面，发出一声试探性的嚎叫，东侧的狼群再次开始移动，这次的目标正是那处火焰变弱的地方。
“来了。”林野的声音带着冷静的兴奋，他示意阿正准备好备用的爆燃草，自己则抓起一把星核石粉末，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独眼公狼显然比之前的首领更谨慎。它没有下令冲锋，而是让几只狼先上前试探，用爪子拨动地上的碎石，砸向防御圈，试探火焰的强度。当确认东侧的火焰确实变弱后，它才发出一声低沉的嚎叫，带领主力再次发起冲击。
这次的冲锋比之前更凶猛，狼群似乎认定这是突破防御圈的最后机会，连被火焰灼伤的风险都不顾了。独眼公狼一马当先，身上的尖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直扑那处火焰变弱的缺口。
“放！”林野大吼一声。
阿正立刻将备用的爆燃草撒了出去，同时用燃烧的树枝点燃。这次的爆燃草数量是之前的两倍，“噼啪”的爆裂声几乎连成一片，无数火星在东侧的缺口处炸开，形成一道火网。更重要的是，林野和老周同时将准备好的桐油泼向火网，让火焰瞬间升高了近丈，将整个缺口彻底封死。
独眼公狼躲闪不及，半个身子被火焰吞没，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狼嚎的惨叫，转身就逃，身上的尖刺在高温下熔化，滴落在地上形成细小的金属珠。跟在后面的狼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吓破了胆，再也不顾独眼公狼的咆哮，四散奔逃，绿幽幽的眼睛像被风吹灭的烛火，瞬间消失在红锈林的深处。
防御圈外终于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刺藤爆裂的轻响。林野瘫坐在铁矿砂上，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火辣辣的，像是吸入了太多的浓烟。他看着那道依旧熊熊燃烧的火墙，浓烟在月光下扭曲成各种形状，像无数挣扎的影子。
“成了。”老周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老人靠在陨石上，独眼里的光渐渐柔和下来。他的十字弩已经空了，箭筒里只剩下最后一支备用箭，箭头的火焰还在微微跳动。
阿正兴奋地跳起来，少年跑到防御圈边缘，朝着狼群消失的方向挥舞着燃烧的树枝，脸上沾着烟灰，像只刚偷吃完蜂蜜的熊。“它们跑了！我们赢了！”
林野没有像阿正那样兴奋，他的目光落在防御圈外那些狼的尸体上，尤其是被星核石粉末灼伤的，皮毛呈现出诡异的蓝黑色，与被纤维感染的荆棘狼有些相似。“它们越来越不对劲了。”他低声说，“普通的荆棘狼不会这么疯狂，除非……”
“除非被纤维网的辐射影响得更深了。”老周接过话头，老人的独眼里再次闪过警惕，“净化者的纤维网不仅在扩张，还在改变红锈林的生物，让它们变得更具攻击性，更容易被操控。”
林野的目光投向红锈林深处，那里的夜空中，隐约可见一道淡紫色的光带，是纤维网的边缘。他知道，今晚的胜利只是暂时的，火光驱敌的技巧能对付得了被辐射影响的荆棘狼，却未必能挡住净化者的调谐纤维，更挡不住尖塔那越来越不稳定的能量场。
“得改进技巧。”林野突然说，他捡起一根燃烧的蚀铁藤，看着树脂在高温下流淌，“单纯的火不够，得加上星核石粉末，让火焰不仅能烧伤它们，还能腐蚀那些被纤维感染的部位。”
老周点点头，老人从怀里掏出个小陶罐，里面是白天收集的爆燃草种子。“还得研究怎么控制爆燃的范围，这次太分散了，浪费了不少种子。”他用手指沾了点桐油，在地上画出防御圈的草图，“或许可以做成定向的，比如只在东侧或西侧爆发，集中火力。”
阿正也凑了过来，少年的脸上虽然还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和好奇。“我觉得可以把铁矿砂和星核石粉末混在一起，撒在火圈外面。”他指着地上的草图，“这样既能阻挡它们靠近，又能在它们踩上去的时候烧伤它们，就像个隐形的陷阱。”
林野看着少年认真的样子，突然笑了。火光在阿正脸上跳动，之前的怯懦已经被坚定取代，像块被烈火淬炼过的铁，开始显现出坚韧的质地。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面对荆棘狼时的样子，也是这样，在恐惧和求生欲的拉扯中，慢慢学会了应对。
火焰渐渐变小，防御圈外的刺藤堆烧得只剩下灰烬，在风中扬起灰白色的粉末。林野添了些备用的枯枝，让火焰保持在能照亮防御圈的程度，既节省燃料，又能起到威慑作用。
“轮流守夜。”林野说，他将青铜短刀放在身边，刀柄的温度刚好适合取暖，“我守上半夜，老周你守下半夜，阿正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阿正点点头，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坐在火堆边，用树枝拨弄着灰烬，若有所思。“林哥，你说……火光驱敌的技巧，能用来对付净化者吗？”
林野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净化者穿着纤维护甲，普通的火焰未必能伤到他们，但如果……他的目光落在星核石粉末上，如果在火焰里混入大量的星核石粉末，或许能腐蚀他们的铠甲？或者用爆燃草制造混乱，趁机攻击他们的弱点？
“或许可以。”林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却也充满了期待，“任何技巧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可以慢慢研究，慢慢改进。”
老周的独眼里也闪过一丝光芒，老人用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旧文明的典籍里说，‘火者，万物之精，能焚朽，亦能生新’。或许这火光驱敌的技巧，不仅能帮我们挡住荆棘狼，还能……”老人没有说下去，但林野和阿正都明白他的意思。
红锈林的夜渐渐深了，风里的铁矿砂味道淡了些，多了丝凉意。林野靠在陨石上，看着跳动的火焰，右臂的星核石在缓慢的共鸣中变得温暖。他知道，今晚的火光驱敌只是个开始，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敌人，更艰难的处境，但只要他们能不断学习、不断改进，总能找到应对的方法。
火焰的光芒在防御圈内侧投下三人的影子，像三个依偎在一起的剪影，在红锈林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温暖而坚定。林野握紧了身边的青铜短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眼里跳动的火焰，那是求生的意志，也是抗争的决心。
夜还很长，但火光驱敌的技巧已经在他们心中埋下了种子，像这堆燃烧的火焰，即使在最黑暗的夜里，也能照亮前行的路，驱散潜藏的威胁，让他们在这片危机四伏的红锈林里，多一分生存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