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区的辐射尘在未时变成暗紫色，像凝固的血痂覆盖在明珠塔的玻璃幕墙上。林野贴在通风管道的金属壁上，能感觉到管壁传来的细微震动，不是来自净化者的追兵，而是某种生物的甲壳摩擦水泥的声响。他右臂的星核石植入处突突直跳，0.45Sv\/h的辐射场让那块碎片烫得像块烙铁，与管道外某种能量源产生着令人牙酸的共鸣。
“是‘铁壳虫’。”苏锐的战术刀轻轻敲了敲管道接缝，声音压得比辐射尘的流动还低。男子的步枪枪管缠着浸过星核石粉末的麻布，这是他们在广电大厦突围后想出的权宜之计——能暂时屏蔽纤维探测器的信号。他指向管道下方的检修口，那里的格栅已经被腐蚀出个不规则的洞，边缘残留着暗绿色的粘液，“你闻，有股福尔马林混着铁锈的味，是变异蟑螂的分泌物。”
阿正蜷缩在管道转角，少年的手指死死抠着苏晴绘图本的边缘，纸页上关于“红区生物变异图谱”的章节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绘图本里说这种蟑螂能在0.5Sv下存活，外壳含有铁磁矿成分，常规武器打不穿。”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后颈的紫黑色纤维因为恐惧而微微蠕动，“最可怕的是……它们会被纤维的能量吸引，把净化者和我们都当成食物。”
林野的目光透过检修口的破洞向下望。大厦底层的大厅里，数十只巴掌大的蟑螂正在啃食一具铁行者的残骸，暗褐色的甲壳在应急灯的绿光下泛着金属光泽。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们的口器能轻易咬碎合金钢板，咀嚼声像无数把小钢锯在同时作业，碎屑中混着银白色的纤维——这些虫子不仅吃金属，还在消化净化者的纤维武器。
“不止这些。”林野的星核石突然剧痛，他看到大厅尽头的电梯井里，有个更大的阴影在移动，长度至少有半米，触须上还挂着未消化的纤维束，“是母虫，它们的繁殖蚁后。”
苏锐突然捂住阿正的嘴，同时将林野拽向管道深处。检修口下方传来“咔哒”的甲壳碰撞声，几只变异蟑螂顺着管壁爬了上来，复眼在黑暗中反射出幽绿的光，像撒在煤堆里的磷火。它们的触须精准地指向管道内的三人，显然能通过辐射场的波动定位活物。
管道内的追逐战在寂静中爆发。林野用青铜刀劈开一只扑来的蟑螂，刀刃与甲壳碰撞的瞬间迸出火星，星核石粉末让切口处冒出白烟，那只虫子发出尖锐的嘶鸣，暗绿色的体液溅在管壁上，腐蚀出细密的孔洞。苏锐则用战术刀戳向蟑螂的复眼——那是绘图本标注的弱点，粘稠的眼液喷溅在他的护目镜上，让视线瞬间模糊。
“这边！”阿正突然发现管道分支处有个破损的通风口，少年的身体先钻了出去，落在一间办公室的地毯上。这里显然是净化者的临时据点，散落的纤维护甲和纤维发射器证明他们刚刚离开，桌上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里面的液体泛着与蟑螂体液相同的暗绿色。
林野跟着跳出管道时，星核石的共鸣突然变得狂躁。他转身的瞬间，正好撞见一只半米长的母虫从天花板的破洞钻进来，口器张合间露出环形的利齿，每颗牙齿上都沾着银白色的纤维。更糟的是，办公室的玻璃门外，出现了执刑官的身影，他的纤维发射器正对准母虫，却在看到林野的瞬间迟疑了。
冲突在刹那间被另一种恐惧冻结。母虫的触须同时锁定了室内外的目标，它突然转向玻璃门，喷出一股暗绿色的粘液，钢化玻璃应声溶解出个大洞，刺鼻的气味让执刑官身后的两名净化者剧烈咳嗽起来。那些原本对准林野的纤维发射器，下意识地转向了这只更具威胁的生物。
“它的甲壳能反射纤维束！”执刑官的惊呼声里带着难以置信，他看着自己射出的银灰色丝缕被母虫的背甲弹开，像撞上了镜面，“是铁磁矿的缘故，和你们的星核石性质相似！”
林野没有回应，他正忙着将阿正推向办公室的内间。母虫的尾部突然裂开，涌出数十只米粒大小的幼虫，这些白色的虫子落地后迅速硬化，几秒钟就长成巴掌大的成虫，顺着地毯爬向最近的热源——苏锐的战术靴。
“用星核石粉末！”林野的青铜刀在母虫的腿关节处划出火花，那里的甲壳相对薄弱，星核石粉末撒上去的瞬间，母虫发出震耳的嘶鸣，整个办公室的玻璃都跟着嗡嗡作响。他瞥见执刑官的铠甲缝隙里渗出血迹，显然刚才的粘液腐蚀了防护层，“你们的纤维对幼虫没用，它们以纤维为食！”
执刑官的动作出现了瞬间的犹豫，随即他突然将纤维发射器对准天花板，银灰色的网在半空展开，不是为了攻击，而是形成一道屏障，将涌来的幼虫挡在外面。“守住门口！”他对身后的净化者吼道，同时拔出腰间的能量刃，刃面的红光在暗紫色的辐射尘中跳动，“我去解决母虫！”
苏锐的步枪子弹精准地射中一只成虫的复眼，绿色的体液溅在文件柜上，腐蚀出一串串气泡。“你信他？”男子的战术刀反手刺穿另一只爬向阿正的幼虫，护目镜后的眼睛里满是警惕，“净化者的话比蟑螂的体液还毒。”
“现在我们有共同的食物链底端。”林野的刀势突然变缓，他注意到执刑官的能量刃在砍向母虫时，刻意避开了林野所在的角度。母虫的尾部再次裂开，这次涌出的幼虫更多，像条白色的瀑布，瞬间淹没了半个办公室，“他的净化者被幼虫啃食的惨叫，总不会是装的。”
内间的门被阿正从里面锁死，少年隔着玻璃比划着绘图本的某一页。林野看懂了那个手势——是“火攻”的标记，绘图本里记载着变异蟑螂的甲壳虽然防火，但腹部的呼吸孔是弱点。他突然想起苏锐背包里还有半罐从军火库带出来的汽油，那是原本计划用来摧毁母巢核心的引火物。
“苏锐，汽油！”林野的刀逼退母虫的同时，向执刑官喊道，“攻击它的腹部！有三对呼吸孔，呈三角形分布！”
执刑官的能量刃顿了顿，显然没想到林野会共享情报。但母虫突然甩动的尾刺划破了他的护臂，暗绿色的体液让铠甲冒出白烟，这份疼痛让他不再犹豫，能量刃转向母虫柔软的腹部，红光瞬间切开了一层薄膜。
“就是现在！”苏锐将汽油泼向母虫的伤口，林野趁机甩出点燃的麻布——那是用星核石粉末浸泡过的火绒，燃烧时呈现出蓝绿色的火焰。汽油遇到高温立刻爆燃，母虫发出撕心裂肺的嘶鸣，在火海中疯狂翻滚，撞碎了整面墙，露出后面黑压压的虫群。
玻璃门外传来净化者的惨叫，显然他们的纤维屏障没能完全挡住幼虫。执刑官的能量刃突然转向门口，红光闪过，几只爬在同伴身上的幼虫被劈成两半。“你们去母巢核心！”他的声音透过铠甲变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些虫子是被核心的能量吸引来的，毁掉那里，它们才会散去！”
林野的星核石在共鸣中确认了他的话——母巢核心的能量场正在急剧波动，与变异蟑螂的生物电场形成某种共振。他看着火海中还在抽搐的母虫，又望向门外不断涌来的虫群，突然将半包星核石粉末扔给执刑官：“撒在纤维网上，能增强屏障强度。”
执刑官接住粉末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在暗紫色的光线下相遇。没有信任，没有和解，只有对共同威胁的暂时妥协。苏锐已经踹开内间的门，阿正正用绘图本扇开呛人的烟雾，少年的脸上沾着灰，却死死抱着那半块超导线圈。
“走！”林野最后看了眼被虫群包围的执刑官，对方正将星核石粉末撒向纤维网，蓝绿色的光雾中，银灰色的丝缕变得更加坚韧。母虫的尸体在身后发出最后一声爆响，暗绿色的体液溅在走廊的天花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冒烟的孔洞。
撤离的路线比预想中更艰难。变异蟑螂像潮水般从通风管道、墙壁裂缝、电梯井里涌出来，它们对星核石的能量格外敏感，林野的右臂几乎成了活诱饵，每走几步就有十几只虫子追上来。苏锐的步枪很快耗尽了子弹，只能用战术刀和消防斧劈开一条血路，护目镜被虫尸的体液腐蚀出网状的裂纹。
“绘图本说它们怕高频声波！”阿正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金属哨子——这是苏锐之前用来引发铁行者殉爆的旧文明军哨。少年含住哨子用力吹响，尖锐的声浪在走廊里回荡，果然让扑来的虫群出现了瞬间的停滞，复眼后的神经节显然受到了刺激。
林野趁机拽着他冲进消防通道，苏锐反手将一个燃烧的文件柜推过去堵住门口。金属扭曲的“嘎吱”声中，能听到虫子啃食木材的疯狂声响，像有无数把钝锯在同时切割神经。通道里的应急灯忽明忽灭，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在跳一场诡异的死亡舞蹈。
“还有两层就到核心区入口。”林野的星核石突然烫得惊人，他扶着墙壁喘息时，发现瓷砖上有新鲜的纤维痕迹，是执刑官小队留下的。这些银灰色的丝缕在地上组成奇特的图案，像某种防御阵型，“净化者比我们先到一步，他们在用纤维构建防线。”
苏锐突然靠在墙上剧烈咳嗽，他的护目镜已经彻底碎裂，左眼下方有块皮肤被虫酸腐蚀，露出里面的血肉。“他们撑不了多久。”男子将战术刀别回腰间，抓起一根消防水管，“但我们也别指望能坐收渔翁之利，这些虫子……”
话没说完，消防通道的铁门突然被撞开，不是被虫子，而是被执刑官的能量刃劈开的。那名净化者浑身是伤，铠甲的右半部分已经被腐蚀殆尽，露出里面蠕动的纤维，但他手里的纤维发射器依旧在工作，银灰色的网挡在身后，网眼里挂着数十只挣扎的蟑螂。
“核心区的门需要两个人才能打开！”执刑官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他将一块菱形金属片扔给林野——那是与苏瑶给的钥匙配套的另一半，“你的星核石负责能量引导，我的纤维负责机械解锁，少一个都不行！”
林野接住金属片的瞬间，星核石的共鸣突然变得和谐。两块菱形片贴合的刹那，表面浮现出与尖塔母巢相同的螺旋纹路，在暗紫色的光线下流转。通道下方传来密集的甲壳碰撞声，显然母虫死后，这些虫子变得更加狂暴，正顺着楼梯向上涌。
“苏锐，带阿正守住转角！”林野将超导线圈塞进阿正怀里，同时与执刑官冲向核心区的合金门。门表面的星图密码锁在辐射场中泛着红光，与林野右臂的星核石产生强烈的呼应，“顺时针转动天枢星，你用纤维连接锁孔下方的接口！”
合作的过程充满了紧绷的沉默。林野的指尖在星图上移动时，能感觉到执刑官的纤维顺着门缝往里钻，银灰色的丝缕与星核石的蓝光交织，像两条互相试探的蛇。门锁内部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哒”声，一次，两次，第三次时突然卡住，显然有什么东西阻碍了机械结构。
“是幼虫！”执刑官的能量刃突然刺进门锁的缝隙，红光闪过，暗绿色的体液顺着门缝流出，“它们在啃食锁芯里的铜件！”
林野突然将星核石的能量全部注入密码锁，蓝光瞬间淹没了整个门板。他想起《旧文明机械锁匠志》里的记载：“星图锁遇强能量冲击会进入应急模式，需同时输入正反螺旋密码”。他逆时针转动天权星的同时，对执刑官吼道：“让纤维反向旋转！”
合金门在虫群扑到门前的刹那缓缓开启。林野和执刑官同时向两侧翻滚，躲开第一波冲击的虫潮。核心区内部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里的辐射场已经达到0.46Sv的临界点，中央的纤维母巢正在剧烈收缩，表面的三叶螺旋标记忽明忽灭，而数以千计的变异蟑螂正顺着母巢的根系往上爬，像在吸食某种营养液。
“它在吸引虫子！”阿正的绘图本突然自动翻开，某一页的空白处浮现出苏晴的笔迹：“母巢核心在能量饱和时会释放‘共生信号’，吸引变异生物成为新的宿主”。
执刑官的纤维突然缠上母巢的根系，银灰色的丝缕与母巢的纤维激烈对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我的纤维能暂时压制它的信号！”他的铠甲缝隙里渗出更多的血，显然在强行催动纤维，“你只有一分钟，用超导线圈插入核心顶部的接口！”
林野没有犹豫，星核石的能量让他能清晰地看到母巢核心的能量流动。他冲过虫群时，将剩下的星核石粉末撒向地面，蓝绿色的烟雾中，蟑螂的动作明显迟缓。苏锐的消防水管横扫，为他清理出一条通路，男子的肩膀被一只母虫的尾刺刺穿，却硬是没哼一声。
当超导线圈插入接口的瞬间，整个核心区的辐射场突然紊乱。0.46Sv的能量与线圈的超导特性产生剧烈反应，母巢表面的三叶螺旋开始逆向旋转，发出刺耳的尖啸。那些爬在上面的蟑螂像被无形的手撕扯，纷纷坠落，甲壳在能量场中碎裂成粉末。
执刑官的纤维在反向能量冲击下迅速枯萎，他踉跄着后退，铠甲彻底失去光泽，露出里面被纤维侵蚀的皮肤。“快走！”他的能量刃指向核心区另一侧的紧急出口，“反向旋转只能维持十分钟，之后会引发能量爆炸！”
林野拽起苏锐，阿正已经抢先冲向出口。经过执刑官身边时，林野突然将那半块超导线圈扔给他：“能暂时屏蔽纤维对你的侵蚀。”
执刑官接住线圈的动作有些僵硬，他看着核心区中央不断膨胀的能量球，又看了眼林野三人消失的方向，最终转身冲向另一侧的通道——那里还有他的净化者同伴在抵抗虫群。
紧急出口在身后关闭的瞬间，能量爆炸的冲击波紧随而至。林野扑倒阿正的同时，感觉右臂的星核石像是要炸开，0.46Sv的辐射场与反向能量的碰撞让他眼前一片血红。恍惚中，他似乎看到无数变异蟑螂在能量球中化为灰烬，而纤维母巢的碎片像燃烧的雪花，纷纷扬扬洒落在暗紫色的辐射尘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野在一片死寂中睁开眼。苏锐靠在断墙上，左肩的伤口还在渗血，但战术刀已经重新握紧。阿正趴在绘图本上，少年的呼吸微弱，后颈的紫黑色纤维却奇迹般地消退了些。远处的明珠塔方向，暗紫色的辐射尘正在变淡，像某种压迫终于散去。
“它们……走了？”阿正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茫。
林野望向通道尽头的微光，那里的空气中还漂浮着蟑螂甲壳的粉末，但已经听不到那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右臂的星核石终于不再灼痛，只是微微发烫，像在回味刚才那场与死敌并肩、对抗更可怕生物的荒诞战斗。
苏锐突然低笑一声，笑声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净化者要是知道我们刚才和执刑官合作，怕是能气得自爆纤维。”
林野没有笑，他只是将青铜刀插回腰间，刀刃上还沾着暗绿色的蟑螂体液。他知道这场短暂的合作改变不了任何事，净化者依旧是净化者，守卷人也依旧要守护典籍。但当他想起执刑官的能量刃切开虫群时，刻意避开阿正的那个角度，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似乎悄悄松动了一丝。
通道外的辐射尘变成了淡灰色，阳光终于能穿透云层，在废墟上投下斑驳的光。林野背起昏迷的阿正，苏锐跟在后面，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两条暂时休战的蛇。
他们的敌人依旧环伺，净化者、纤维母巢、还有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变异生物。但此刻，至少红区的暗紫色天空下，少了一种共同的威胁。而这种短暂的、被迫的合作，像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林野心里漾开了一圈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
或许，在这个被辐射和纤维笼罩的世界里，敌人的敌人，真的能在某一刻，成为不那么像敌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