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风怪眼见孙悟空在棍棒之下越战越勇,自己双臂酸麻,气血翻腾,招架已是左支右绌,心知再这般斗下去,时间一长,自己必被那万钧铁棒砸成肉泥。
一股绝境求生的狠厉瞬间攫住了他。
“猢狲!这是你逼我的!”
黄风怪眼中凶光大盛,猛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他拼着硬吃孙悟空一记擦身而过的棍风,借力向后一个狼狈的翻滚,堪堪脱离战圈,落在数丈之外。
他大口喘息,胸膛剧烈起伏,金盔下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光芒。他双手猛地将那柄沉重的三股托天钢叉狠狠插入脚下的岩石之中,直至没柄。
“三昧神风!”
黄风怪双臂猛地向两侧一震,宽大的鹅黄罗袍鼓荡如帆,一股狂暴而原始的妖力如同火山般自他体内喷薄而出。
他仰天嘶吼,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与决绝:
“久未用也!”
“今日,便叫你尝尝这毁天灭地的滋味,来吧——!!!”
话音未落,只见他猛地转向东南“巽”位(风之本源方位),深吸一口气,那吸气之声如同长鲸吸水,竟引得周遭气流倒卷。
他张开大口,并非一次呵出,而是诡异地对着巽地连张了三张。
一吸——天地间呼啸的风声仿佛瞬间被抽空,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二吸——他胸腔高高鼓起,肚腹深陷,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皮肤下青筋血管如同虬龙般暴起。
三吸——整个黄风岭似乎都随着他的吸气而微微下沉。
“嘑——!!!”
一声仿佛来自九天罡风层的吐息,从他口中喷薄而出。
那不是寻常的气流,而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浑浊粘稠如同液态的土黄色浊流。
这口浊气甫一离口,瞬间——
“轰隆隆——!!!”
如同亿万面战鼓在九霄云外同时擂响!又似支撑天地的巨柱轰然崩塌。
一股无法形容其颜色、其形态、其威能的恐怖黄风,凭空而生,席卷天地。
天昏了、地暗了。
天空不再是蓝色,瞬间被染成一片令人绝望的、翻滚沸腾的昏黄。
日月星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抹去,只剩下浑浊的、咆哮的、吞噬一切的黄色漩涡。
大地上,无数道粗大如山的黄色龙卷拔地而起,如同亿万条狂暴的黄龙在大地上蜿蜒、撕咬、肆虐。
所过之处,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绞碎、抛飞,合抱粗的古树被连根拔起,卷入高空,瞬间被无形的风刃切割成漫天木屑。
山岭在哀鸣,整座黄风岭如同怒海中的孤舟,在狂风的撕扯下剧烈颤抖。
千仞绝壁发出“咔嚓嚓”的呻吟,巨大的石块如同雨点般滚落,又在半空被狂风卷成齑粉。
碧落黄泉皆震动。
九天之上,斗牛宫剧烈摇晃,琉璃瓦片簌簌坠落,仙娥惊走,力士难立。
幽冥之下,森罗殿嘎吱作响,孽镜台光华乱闪,险些倾覆,十殿阎罗案卷乱飞,牛头马面东倒西歪。
灵山罗汉喧哗,金刚失色;文殊座下青狮无踪,普贤白象难觅!
真武大帝座前龟蛇失散,蓬莱仙岛一片昏暗。
兜率宫中,八卦炉火苗乱窜,老君须发皆张,难顾丹炉。
南天门外,寿星公慌忙收起龙须宝扇,生怕助长风势。
四海龙王焦头烂额,点卯夜叉,虾兵蟹将乱作一团。
雷公电母驾驭的云车风雷失控,闪电在云层中乱窜。
普陀紫竹林,杨柳枝倒伏,莲池水干,一卷《经书》被狂风卷起,白莲花瓣如雨般被扯落,飘散入海。
盘古开天至今,何曾见过如此不善、如此凶恶、如此灭绝一切生机的恶风?
孙悟空首当其冲。
那风甫一及身,饶是他金刚不坏之躯,也感觉如同被亿万座无形的大山从四面八方狠狠撞击、撕扯。
脚下坚逾精钢的岩石“咔嚓”一声碎裂,他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岩地上留下尺许深的脚印,碎石飞溅。
“好家伙!”
孙悟空金睛圆睁,眼中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惊诧,
“这孽畜的风……竟有如此威势?”
“当真是三界罕有,威势超群。”
这风的狂暴与毁灭性,远超他之前的预估,其规模与威力,他可从未见过这般大的。
然而,惊诧归惊诧,孙悟空心中却无半分惧意。
惊涛骇浪,方显定海神珍本色,
如今这狂风,正好与他匹配。
“镇!”
他舌绽春雷,体内磅礴无匹的法力轰然运转。
周身金光暴涨,如同在体外凝聚成一层实质的金色琉璃甲胄。
那足以吹塌山岳、撕裂大地的恐怖风力,撞击在这层金光之上,发出“嗤嗤”的刺耳摩擦声,火星四溅,却再也无法撼动他分毫。
他如同风暴之眼中唯一屹立的神只,任你外界天翻地覆,我自岿然不动。
“哼!风大又如何?吹得动俺老孙俺老孙,算你本事!”
孙悟空冷哼一声,眼中战意更炽,他不再被动抵御,反而迎着那毁天灭地的狂风,向前迈出了一步。
“咚!”
脚步沉重,踏碎岩石。
再一步,
“咚!”
地动山摇。
他单手倒拖着那碗口粗细、乌沉沉的金箍棒,在狂风中犁开一道深深的沟壑,火星在棒与岩石的摩擦间不断迸射。
他微微弓身,如同逆流而上的神猿,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踏实,无比沉稳。
狂暴的风沙抽打在他脸上、身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却动摇不得他的体魄。
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穿透漫天昏黄的风沙,死死锁定在风暴源头——那正全力鼓风、状若疯魔的黄风怪身上。
黄风怪此刻,心中已不是惊骇,而是彻骨的恐惧与绝望。
他看到了什么?!
那猴子,那该死的猢狲!
他不仅没被自己的三昧神风吹走、撕裂,反而……反而在顶着这毁天灭地的神风,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
那金光护体的身影,在昏黄的天地间是如此刺眼,如此恐怖,每一步落下,都如同踩在他的心脏之上。
“不……不可能!”
“这不可能!”
黄风怪内心在疯狂咆哮,“我的三昧神风……连菩萨都要靠定风丹才能克制……他怎么可能……”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此刻,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绝境。
维持神风?
那猴子眼看就要走到面前了,神风虽强,却丝毫伤不了他,等他近身,那根势大力沉的铁棒落下,自己焉有命在?
散去神风?
方才武艺比拼已是一败涂地,如今压箱底的神通也被对方视若无物……一旦散去神风,以那猴子筋斗云的速度,自己连逃的机会都没有,同样是死路一条。
就在这电光火石、黄风怪心神剧震的刹那迟疑——
“咚!” 最后一步踏下。
孙悟空那瘦小却蕴含着无边伟力的身影,已如鬼魅般穿透了最后的风墙,稳稳地站在了黄风怪面前。
不足一丈,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仿佛能洞穿九幽的眸子,冰冷地俯视着他,带着一种主宰生死的漠然。
金箍棒已然缓缓抬起,棒头乌光流转,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黄风怪全身。
黄风怪亡魂大冒。
极度的恐惧压倒了一切理智!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做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原始的反击。
“吼——!”
他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嘶吼,不再维持那耗费心神的宏大神通,而是将残存的所有法力混合着满腔的惊惧,猛地聚于喉间,对着近在咫尺的孙悟空那张毛脸,狠狠喷吐而出。
这不是那毁天灭地的三昧神风本体,而是凝聚了风之精粹与无数砂砾碎石的一口——黄沙飞石。
一股风势汹汹、裹挟着无数尖锐砂石的黄黑色风柱,如同一条恶毒的毒龙,近距离、猝不及防地,狠狠喷在了孙悟空的面门之上。
“噗——!”
事发突然,距离太近!饶是孙悟空反应神速,下意识地闭眼扭头,终究未能完全避开。
“呃啊!”
一声短促的痛哼。
无数尖锐的砂石如同密集的钢针,狠狠撞击、嵌入他护体金光稍弱的眼睑缝隙,更有一部分带着风之恶力,直接冲入了他的眼瞳。
刹那间,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烈酸涩、刺痛、灼烧感,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孙悟空那双傲视三界、无物不察的火眼金睛之中。
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眼前一片模糊,金光乱闪。
“哈哈哈!!”
黄风怪眼见此景,绝处逢生般的狂喜瞬间冲昏了头脑,忍不住发出一阵扭曲的狞笑。
成了,终于伤到这该死的猴子了。
然而,他的狂笑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咔…咔咔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金铁被巨力生生捏碎的刺耳摩擦声,盖过了狂风的呼啸,清晰地传入黄风怪耳中。
只见那猴子,依旧保持着闭眼扭头的姿势,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
但他那只倒提着金箍棒的右手,五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变得惨白,死死攥住棒身。
那碗口粗细、万劫不磨的如意金箍棒,竟被他恐怖的力量握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棒身微微变形。
一股比三昧神风更加狂暴、更加森冷、更加纯粹的毁灭性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以孙悟空为中心,轰然爆发!瞬间冻结了周遭狂乱的风沙。
黄风怪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他看着孙悟空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回头。
那双眼睛,勉强睁开了一条缝隙。
透过泪水和血丝,死死锁定了他。
一个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却又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从孙悟空獠牙外露的口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黄风怪的心上:
“你…可…真…该…死…啊!!!”
话音未落。
孙悟空强忍剧痛,左手法诀闪电般掐动,口中真言如雷:
“唵(ǎn)~ 定!”
一道无形的、禁锢的伟力瞬间降临。
正沉浸在巨大恐惧与一丝侥幸中的黄风怪,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身体如同被浇铸在琥珀中的虫豸,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骇然。
紧接着,
那蓄势已久的金箍棒,带着孙悟空被袭眼的滔天怒火和无边神力,化作一道撕裂昏黄天地的乌金色闪电,如同开天巨斧般,狠狠劈砸而下。
“呜——嘭!!!”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心脏被击穿的恐怖巨响。
黄风怪身上那套金光闪闪的宝甲,如同纸糊般寸寸碎裂。
他整个胸膛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凹陷下去,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护体法力如同泡沫般湮灭。
他连惨叫都发不出,身体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破麻袋,带着一溜刺目的血线,狠狠砸向数十丈外的山壁。
“轰隆!”
山壁被砸出一个巨大的凹坑,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去。
黄风怪如同烂泥般嵌在石壁中,只剩下微弱的抽搐,已是气若游丝,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
狂风失去了源头,渐渐有了平息的迹象。
孙悟空站在原地,紧闭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
怒火在燃烧,但理智尚存。
他深吸一口气,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气:
“变!”
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分身出现。
“带上这孽畜。”
孙悟空(本尊)揉了揉通红的眼睛说道:
“回师父那儿。”
分身二话不说,大步上前,如同拎一只死狗般,将嵌在石壁里、只剩半口气的黄风怪抠了出来,提在手中。
随即腾空而起,带着孙悟空化作一道金光,朝着凌阳和八戒避风的山坳方向疾飞而去。
昏黄的天地间,刚才还在战斗的双方都已离开,在渐息的风沙中,小妖们面面相觑。
大王都被拿了,他们还在留在这里干什么?
是跑还是继续占山为王?
这些小妖怪看着远去的金光一时间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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