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敲打着污秽的巷道,混杂着血水,在林荒身下汇成一小滩泥泞。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胸腔和几乎断裂的脊骨,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筑基初期的修为在那一掌之下几乎被打散,混沌元力枯竭,寂灭剑焰黯淡如风中残烛,连荒古吞天体强大的自愈能力都似乎陷入了停滞。
伤得太重了。比在黑煞沼泽被谢晓追杀,比在寂灭死窟面对老祖时还要重。那一掌阴毒无比,不仅重创肉身,更有一股诡异的腐蚀性能量盘踞在伤口处,不断侵蚀着他的生机。
意识在黑暗的边缘反复挣扎,冰冷和死亡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不断涌来。
不能死在这里……
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林荒最后的神智。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从储物袋中取出疗伤丹药。但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试了几次才勉强勾出一瓶丹药,却无力打开瓶塞。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模糊了视线。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际,掌心那枚紧握的、冰蓝色的玄冰碎片,忽然散发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
这丝凉意并非刺骨严寒,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的纯净感,悄然渗入他几乎冻僵的掌心,并顺着经脉缓缓流淌。
所过之处,那盘踞在伤口处的诡异腐蚀性能量,竟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被缓缓中和、驱散!
虽然过程极其缓慢,但这无疑给了林荒一丝喘息之机!这冰封少女的一丝发丝,竟然能克制那黑影的阴毒掌力?!
他精神微微一振,拼命集中最后的神识,引导着那丝微弱的冰凉气流,优先护住心脉和丹田。
同时,他咬紧牙关,用牙齿艰难地咬开了丹药瓶塞,将里面几枚疗伤丹药胡乱吞服下去。
丹药化开,药力如同涓涓细流,开始滋养破损的身体。虽然杯水车薪,但配合那丝奇异的冰凉气流,总算暂时吊住了性命,阻止了伤势继续恶化。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城主府的追兵随时可能搜到这条巷道!
林荒挣扎着,用无咎剑柄支撑地面,艰难地想要站起,却一次次失败。伤势太重了,连站立都难以做到。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巷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一个瘦小的身影,提着一个破旧的食盒,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当看到巷底如同血人般的林荒时,那人吓得惊叫一声,食盒差点脱手。
“是……是你?”
声音有些耳熟。林荒艰难地抬起头,雨水模糊中,看清了来人的脸——竟然是那个在暗市提醒过他“老陈铺子不太平”的、摆摊的眯眼老头!
老头看清林荒的脸后,脸上的惊恐迅速化为复杂和犹豫。他警惕地看了看巷口,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林荒,一跺脚,低声道:“造孽啊……怎么搞成这样……还能动吗?”
林荒说不出话,只是艰难地点了下头。
老头叹了口气,迅速将食盒里的粗糙食物倒掉,然后费力地将林荒搀扶起来,让他半靠在墙边,又将那个空食盒塞进他怀里勉强遮挡一下血迹。
“忍着点,小子,算你命大遇到老夫。”老头嘀咕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黄色符箓,啪地一下拍在林荒胸口。
那符箓触体即化,一股微弱却极其隐晦的隐匿气息散发出来,将林荒周身残留的血腥气和能量波动最大限度地掩盖了下去。
“低级匿踪符,撑不了多久,跟我走!”老头压低声音,搀扶着林荒,踉踉跄跄地向着巷道深处走去。
七拐八绕,老头对这片区域似乎极为熟悉,专挑最偏僻无人的小路。途中遇到一队匆忙跑过的城主府卫兵,老头立刻将林荒按在阴影里,那匿踪符竟真的发挥了作用,卫兵并未察觉。
最终,两人来到了一个堆满废弃杂物的死胡同尽头。老头挪开几个破筐,后面竟然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爬行的狗洞,洞口被幻术巧妙遮掩。
“进去!”老头将林荒推了进去,自己也跟着爬入,随后又从里面将洞口恢复原状。
洞内是一条狭窄潮湿、向下延伸的地道,空气中弥漫着土腥味和霉味。爬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了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地下洞穴。
洞穴不足方丈,只有一张破床,一张矮桌,一盏昏暗的油灯。这里显然是老头的一个秘密藏身之所。
老头将林荒扶到床上躺下,累得气喘吁吁。
“多谢……前辈……”林荒终于缓过一口气,声音沙哑地道谢。他能感觉到,这老头修为不高,顶多炼气五六层,但似乎藏着不少秘密,而且对他并无恶意。
“别谢太早。”老头摆摆手,脸色凝重地检查了一下林荒的伤势,倒吸一口凉气,“嘶……好狠的手段!道基都快打散了!你小子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连城主府的血杀掌都挨上了?”
血杀掌?看来那黑影是城主府的高手。
“一言难尽……”林荒苦笑,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反问道,“前辈为何要救我?”
老头眯着眼睛,打量了林荒片刻,叹了口气:“看你顺眼,不行吗?老子在暗市摆摊几十年,见过的人多了,你小子虽然煞气重,但眼神不邪,不像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你身上有‘他们’讨厌的味道。”
“他们?”林荒目光一凝。
老头却不再多说,转而道:“你在这老实待着,这地方暂时安全。我去弄点草药,能不能挺过去,看你自己造化。”
说完,老头再次钻入地道离开。
林荒不敢怠慢,立刻全力运转功法,引导着那丝冰蓝发丝带来的清凉气流和丹药药力,修复着破损的身体。那清凉气流对伤势的恢复有着奇效,尤其是对驱除那“血杀掌”的残余掌力效果显着。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老头带着一些捣好的草药回来,敷在林荒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上。草药虽然普通,但配伍似乎有些门道,带来阵阵清凉,缓解了部分疼痛。
在林荒疗伤的间隙,老头看似随意地闲聊,却透露了不少信息。
安澜城远非表面那么简单。城主宇文霆野心勃勃,暗中与影杀勾结已久,试图掌控整个边境区域。清虚观也并非铁板一块,内部对于是否与城主府深度合作存在分歧。而昨晚的天裂,让许多隐藏的牛鬼蛇神都坐不住了,据说附近山脉中出现了异常的空间波动和古代遗迹的征兆,各大势力都在暗中筹备,想要分一杯羹。
“听说啊,清虚观那帮牛鼻子丢了大脸,到手的龟甲和人都飞了,现在像疯狗一样到处找人呢。”老头唏嘘道,“影杀那边更惨,老家差点让人端了,血池好像出了大乱子,死了不少人……啧啧,这安澜城的天,要变咯。”
林荒默默听着,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看来他昨晚那一闹,效果显着。
伤势在清凉气流、丹药和草药的共同作用下,恢复速度远超预期。虽然距离痊愈还差得远,但至少恢复了部分行动能力,元力也恢复了少许。
他取出那枚依旧滚烫的“影”字令。令牌上的牵引感已经消失,但内部似乎多了一些杂乱的信息流,似乎是昨晚混乱中接收到的残缺指令。
“……目标逃脱……重伤……全城搜捕……特征……” “……‘癸组’全军覆没……‘货’失踪……” “……‘血池’暴动……急需稳定……征集‘生魂’……” “……‘府库’加强守卫……疑似有内鬼……” “……落霞山脉异动……优先探查……”
一条条残缺的信息,勾勒出影杀和城主府目前的混乱状况以及接下来的动向。
全城搜捕……这里不能久留。
落霞山脉异动?莫非与天裂有关?清虚观的青云观就在落霞山……
一个计划逐渐在林荒脑中形成。
他看向那眯眼老头,郑重拱手:“前辈救命之恩,林七铭记在心。还未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老头摆摆手:“什么高姓大名,就叫老夫‘徐老叁’吧。怎么,伤没好利索就想走了?”
“此地不宜久留,不能连累前辈。”林荒沉声道,“晚辈还有要事在身,需尽快离开安澜城。”
徐老叁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叹了口气:“就知道留不住你。罢了,送你件东西吧。”
他从床底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箱,翻找半天,取出一张材质特殊、绘制着复杂山川地形的陈旧皮卷。
“这是安澜城周边区域的古地图,比现在市面上的详细得多,上面标注了一些废弃的古道和隐秘小路,或许对你有用。特别是通往落霞山后山的路,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
林荒接过地图,神识一扫,便知此物珍贵,再次道谢:“多谢徐前辈!”
“走吧走吧,顺着这条地道一直往东走,出口在城外乱葬岗附近,虽然晦气,但安全。”徐老叁挥挥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林荒不再犹豫,将地图收起,深深看了一眼徐老叁的背影,转身钻入了地道深处。
沿着阴暗潮湿的地道前行了许久,果然从一处荒坟碑后钻出,已然身在安澜城外。回头望去,城池轮廓在晨曦中显得压抑而危险。
他服下最后一枚疗伤丹药,辨明方向,向着落霞山脉的方向,步履蹒跚却坚定地走去。
落霞山脉,青云观,清虚观……还有那天机龟甲和冰封少女的秘密,或许都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更重要的是,昨夜掌心那冰蓝发丝带来的熟悉感,以及青铜罗盘最终的隐约指向,似乎都与那个方向有着莫名的联系。
他一边赶路,一边摊开徐老叁给的古地图。
目光落在地图角落,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以古老符号标注的小点上。旁边还有两个几乎磨损看不清的小字,仔细辨认,似乎是——
“冰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