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的夏日,湿热而喧嚣。阳光炙烤着柏油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街道上车水马龙,自行车铃声、汽车喇叭声、建筑工地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构成特区特有的、充满活力的交响曲。林烨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感受着这与“竹苑”安全屋和海底深渊截然不同的、充满烟火气的世界,心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没有直接回罗湖的贸易部办公室,也没有去红星村的工地,而是先去了一个地方——位于上步区、刚刚挂牌成立不久的“深圳烨华实业有限公司”的注册地址。这是一栋新建的、略显简陋的六层办公楼,他的公司租用了三楼的一个小套间。
推开挂着“烨华实业”铜牌的玻璃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张崭新的办公桌和文件柜,空气中还弥漫着油漆和甲醛的味道。阿强正满头大汗地和两个工人一起组装着最后几张椅子。
“烨哥!”看到林烨进来,阿强惊喜地丢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你可算回来了!这地方刚弄好,正等你来定夺呢!”
林烨环顾了一下四周,点了点头:“不错,动作挺快。”他拍了拍阿强的肩膀,“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阿强憨厚地笑着,随即压低声音,“烨哥,你走的这些天,可把我担心坏了。那帮打听你的人,后来没再出现,但我总觉得不太踏实。”
林烨眼神微凝:“我知道了。以后公司这边,你多费心,招几个可靠的人手,把架子搭起来。业务上,之前谈的红星村建材供应要继续跟进,另外,我有些新的想法。”
他在一张刚组装好的办公桌后坐下,阿强连忙给他倒了杯水。
“阿强,我们之前小打小闹,靠信息差和胆子大,赚的是快钱。”林烨看着窗外繁忙的街景,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但现在,时代变了,特区建设全面铺开,机会更多,但竞争也更激烈。我们要想站稳脚跟,做大做强,就不能再满足于倒买倒卖。”
阿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烨哥,你说咋干,我就咋干!”
林烨转过身,目光锐利:“第一,红星村的砖厂和建材供应是我们的根基,必须牢牢抓住,保证质量和信誉。第二,我们要拓展新的领域。我注意到,特区现在最缺的不是商品,而是配套的服务和基础设施。比如,运输车队、建筑设备租赁、甚至……参与一些市政配套工程的小项目。”
阿强眼睛一亮:“对啊!现在到处都在盖楼修路,卡车、挖机租都租不到!要是我们能搞个车队……”
“不仅仅是车队。”林烨打断他,“我们要做就做有门槛的。我打算注册一个建筑设备租赁公司,作为‘烨华’的子公司,专门进口或从内地采购一批质量过硬的挖掘机、推土机、起重机。这东西投入大,但一旦做起来,就是长期稳定的现金流,而且能接触到更上层的关系。”
阿强倒吸一口凉气:“进口设备?那得多少钱啊烨哥!咱们现在哪有那么多本钱?”
“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林烨语气笃定。他脑海中浮现出几个未来会暴涨的外汇券和国库券黑市交易点,以及几笔即将发生的、利润巨大的进出口配额倒手机会。这些,都是他作为重生者的“金手指”。“你现在的任务,是去摸清楚市面上各种设备的型号、价格、需求,还有,去接触一下区里负责基建审批的人,混个脸熟。”
“明白!”阿强用力点头,虽然觉得压力巨大,但对林烨的眼光和魄力,他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另外,”林烨压低了声音,“招人的时候,留点心。背景要干净,最好是本地知根知底的,或者从部队复员的,手脚麻利,嘴巴严实的。公司草创阶段,可靠比能力更重要。”
阿强神色一凛,知道林烨这是在为应对潜在的威胁做准备,郑重应下:“放心吧烨哥,我心里有数。”
安排完公司的事情,林烨又去了一趟红星村工地。工地上一片热火朝天,砖窑冒着滚滚浓烟,新盖的厂房已经初具规模。村长周福贵看到林烨,高兴得合不拢嘴,拉着他看了又看,直说瘦了,非要留他吃饭。
林烨婉拒了周村长的盛情,只是仔细查看了工程进度和砖厂的生产情况,叮嘱了几句安全生产和质量把关的话。站在村头的高坡上,望着脚下这片充满希望的土地,林烨心中感慨。这里是他重生的起点,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基之一,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接下来的几天,林烨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速运转起来。他白天以“烨华实业”总经理的身份,频繁出入政府相关部门、银行、以及一些有实力的贸易公司,洽谈业务,建立人脉。他凭借超前二十年的商业眼光和沉稳干练的作风,很快就在初生的深圳商界圈子里留下了印象。晚上,他则通过特别调查组提供的加密渠道,阅读内部简报,关注着“烛龙”残余势力和“冥河”组织的最新动向。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烨华实业”的框架初步搭建,业务开始步入正轨;特别调查组的支持让他有了底气;S市事件的风波表面上也逐渐平息。
然而,林烨内心深处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他清楚,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这天傍晚,林烨刚从一家外贸公司谈完业务出来,正准备回住处,一个穿着邮局制服、帽檐压得很低的年轻人突然拦住了他,递给他一封没有署名的牛皮纸信封。
“一位姓赵的先生托我转交的。”年轻人低声说完,迅速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姓赵的先生?赵卫国?!他还活着?而且能找人送信?
林烨心中巨震,强压住立刻拆开的冲动,将信封揣进怀里,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回到临时租住的、经过他简单反侦察处理的房间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陌生的、戴着眼镜、面容清瘦的中年男人,背景似乎是一个图书馆或者档案室。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
“小心‘渔翁’。资料在‘老地方’。”
渔翁?老地方?
林烨盯着这没头没脑的几个字和那张陌生的照片,眉头紧锁。赵卫国在警告他小心一个代号“渔翁”的人?这个“渔翁”是谁?是“烛龙”的新头目?还是调查组内部的某个人?而“老地方”又是指哪里?是罗湖的老宅?还是南澳的“海风旅社”?资料又是什么?
这封突如其来的密信,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林烨知道,赵卫国冒着巨大风险传递出这个消息,意味着新的危机已经迫近。
“渔翁”是谁?“老地方”又藏着怎样的秘密?
夜色渐深,林烨站在窗前,望着特区璀璨的灯火,眼神变得无比锐利。看来,他安逸的日子,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新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而这一次,他必须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