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那句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太便宜你了”,像一把无形的、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整个书房,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一般的寂静。
陈老看着眼前这个抱着孩子,神情平静,出手却狠戾无情、不留丝毫余地的年轻姑娘,那双饱经风霜的浑浊老眼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名为“后生可畏”的惊叹。
而陆景深,则看着那个为了自己,甘愿化身修罗,双手沾满罪恶的女人,那颗因为仇恨而早已变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瞬间,被一种滚烫的、名为“心疼”的情绪,彻底填满了。
他缓缓地走上前,伸出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女人,和她怀里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一起,紧紧地,拥入了怀中。
“够了。”他沙哑着嗓子,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剩下的,交给我。”
苏念靠在他那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上,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那双本已冰冷如铁的眸子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缓缓地融化。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
当那两个如同死狗一般的人渣,被警卫员拖下去之后,陈老的书房,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交锋,都更加令人窒息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气息。
“小子,”陈老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那双锐利如鹰的眸子,穿透了氤氲的茶气,径直落在了陆景深的身上,“人,已经抓到了。证据,也确凿了。”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吐出了一个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冻结的、最后的选择题。
“是选择,大义灭亲,将他,连同着他背后那些尚未浮出水面的魑魅魍魉,一并交由军事法庭,公审公判,还你和你那些惨死的兄弟们一个青天白日?”
“还是……”陈老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的深沉和……危险,“选择,包庇到底,将这件事,压下来。用你们陆家自己的方式,来处理这个‘家门不幸’的孽畜?”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选择了。
这更是,一道足以决定整个京城未来格局的……生死考验!
选择前者,固然能让仇人得到应有的、最公正的审判。但同时,也必将会将整个陆家,都彻底地,推上风口浪尖!一个传承了上百年的百年望族,爆出如此……通敌叛国、残害手足的惊天丑闻,其所引发的政治地震,足以让无数与陆家有所牵连的人,都为之万劫不复!
而选择后者,固然能将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但,也就等于,放过了那些隐藏在陆云海背后,至今仍未浮出水面的、真正的“大鱼”!
陆景深沉默了。
他死死地攥着拳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风暴,正在疯狂地汇聚!
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所有的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决绝。
“我选,第三条路。”
“哦?”陈老的眉头,微微一挑。
“我不要什么青天白日,我也不屑于跟他们,讲什么家族情面。”陆景深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毁天灭地的疯狂!“我只要他们,血债血偿!”
“我要让他们,也尝一尝,我曾经受过的,所有的痛苦和绝望!”
“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然而,就在他即将被这滔天的恨意所吞噬的时候——
“陆景深。”
苏念的声音,再次清冷地响起。
她走到他的身边,伸出手,用自己那柔软的手,轻轻地,覆在了他那只因为愤怒而冰冷僵硬的大手上。
“杀人,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报复方式。”
她看着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睿智而冰冷的光芒。
“因为,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
陆景深的心,猛地一跳!他瞬间就明白了苏念的意思!
“不错。”苏念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陆云海,还不能死。至少,现在,还不能。”
“他和他背后那些人,欠我们的,可不仅仅是几条人命那么简单。”
“我要让他们,把所有吃进去的、不该他们吃的东西,都连本带利地,一分一分,全都给我吐出来!”
“我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陆家,彻底地,从云端之上,跌落凡尘!”
“我要让那个曾经视你为‘污点’的家族,哭着,喊着,跪在你的面前,求你回来,执掌大局!”
这番话,比任何血腥的复仇,都更加的……诛心!
也更加的,大快人心!
陈老看着眼前这个运筹帷-幄、将所有人心都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年轻姑娘,那双饱经风霜的老眼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毫不掩饰的赞叹和……骄傲。
“好!好一个‘跌落凡尘’!”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决断,“丫头!小子!你们放心大胆地去做!”
“天,要是塌下来了,”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