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殿矗立于万丈魔渊之巅,终年被魔气笼罩。殿内穹顶高悬,支撑着殿宇的并非石柱,而是数头黑龙,死寂中,一声极轻却又沉重得能压垮星辰的叹息,缓缓荡开。
夜斜倚在尊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他血色的眼眸深处,是一片浩瀚无边的虚无与倦怠。
“佛界那个呆子,日日夜夜只会枯坐莲台,诵他那无边无际的经文,连一丝与他动手的兴致都提不起。”夜的声音低沉,在空阔的大殿里泛起回音,却驱不散那亘古的孤寂。“神界那个冰帝…呵,周身万里冰封,说句话都嫌冻碎了牙,无趣透顶。”
侍立一旁的黑龙夜无极闻言,巨大的龙首微微低下,暗金色的龙瞳里闪过一丝忠诚的无奈。他粗声道:“尊上,那昊天上帝与妖帝应龙呢?他们的实力,当有资格与尊上一战。”
夜唇角勾起一抹极致轻蔑的弧度,血色眸光流转间,似有尸山血海的幻象沉浮:“昊天?应龙?满腹算计;一个藏头露尾,野心勃勃。与他们相争,恶心至极。对手?”他嗤笑一声,“他们还不配。”
夜无极巨大的龙躯微微盘紧,不再多言。他想起数千年前自己桀骜不驯,欲挑战这魔尊之位,却被夜随手一指镇压在魔渊底层三百年的过往。那份毁天灭地的力量,让他深信尊上有资格睥睨一切。
他瓮声瓮气地换了个话题:“尊上,六界皆传,人界虽孱弱,众生百态,或许…别有一番趣味。”
“人界?”夜尊眸光微动,那是一片他从未投注过目光的渺小地界。他随意抬手,魔气涌动间,一个身影在他面前迅速勾勒成形——黑发黑瞳,容貌清秀普通,气息微弱得与最低等的魔兵无异,正是个人族少年的模样。
“夜无极,你看好魔殿。”夜起身,那身恐怖滔天的魔威瞬间收敛得滴水不漏,此刻的他,看上去与那幻化出的少年一般无二,“那十个老家伙若谁觉得时机到了,想动一动位子,你便传讯于我。”他语气平淡,“我回来灭了他。”
下一刻,夜的身影已消失在魔尊殿,只余余音袅袅。
魔界边缘,荒芜枯寂的血色戈壁。
少年模样的夜,正“狼狈”地被几个低等翼魔追着跑。沙砾飞扬,魔啸刺耳。夜面上装作惊慌,心底却是一片冷漠的不耐烦。正欲抬手将这些蝼蚁连同这片戈壁一同抹去时——
一道剑鸣乍响!
皎洁剑光如月华泻地,翩然而至,精准地掠过那几个翼魔。翼魔甚至来不及惨叫,便化作飞灰。
剑光敛去,现出一道身影。
她一袭素白衣裙,衣袂在魔风中轻扬,仿佛一朵绝不该绽放在这污秽之地的雪莲。容貌清丽绝伦,眉眼间却带着疏离与淡淡的倦意,还有一种夜一眼便能看出的、深埋骨子里的哀伤。她的出现,瞬间让这死寂血腥的魔域边缘,有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生色。
夜微微一怔,那抬至一半的手悄然放下。
那女子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惊魂未定”,黛眉微蹙,从袖中取出一枚莹润的丹药递过,声音清冷:“此地凶险,速速服下离开。”
夜看着她递来的丹药,品质低劣得让他想发笑,但那递药的手指纤长白皙,眼神虽冷,却并无恶意。他忽然觉得有趣极了,摆了摆手,刻意让声音带上一丝沙哑:“多…多谢仙子。我…我不是想逃,我是想去人界看看。”
“人界?”千江月明显愣了一下,重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看起来毫无修为、误入魔界的“凡人”少年,眼神中的清冷稍褪,泛起一丝极淡的疑惑与……或许是一丝同病相怜?“你…去人界做什么?”
“听闻人界有趣。”夜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纯粹又向往。
千江月沉默片刻,似在权衡。最终,她轻轻颔首:“跟上。别拖累我。”
就这样,魔界至尊,与这位神秘的人族剑修,结下了这段极不相称的同行之缘。
一路同行,穿越荒原,跨越险隘。夜尊告知她自己叫“夜”,她则说自己叫千江月,是人族剑修。她修为不弱,剑法精妙,总在危险时刻护在“柔弱”的夜身前。夜则乐得清闲,偶尔打些野味,生火烤肉。他做的烤肉,火候调料竟掌握得极好,让千江月清冷的眸中偶尔会掠过一丝惊异。
夜晚,魔界巨大的血色双月悬空。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千江月清丽的侧脸。她抱着膝盖,望着跳跃的火光,轻声道:“这魔界真是浩瀚可怖,魔威深重。不知那统御此界的魔尊,又是何等惊天动地的的人物?”
夜翻转着烤肉,闻言动作不停,随口道:“他啊…或许就是个无聊到极点的人吧。”
千江月闻言,唇角难得地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叶子,你莫要说笑。魔尊那可是与冰帝、佛祖齐名的巨擘,无敌了一个时代,怎会无聊?”她的语气里,带着对传说中强者本能的敬畏与想象。
夜笑了笑,不再多言,只是将烤好的肉递给她。看着她小口吃东西的样子,他觉得比吞噬星辰本源更有意思。
数月跋涉,终至人界都城。
城墙高耸,气势恢宏,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与夜记忆中那个荒芜贫瘠的人界截然不同,竟透着一股顽强的生机。
夜抬步便要随着人流从正门而入,却被千江月一把拉住手腕。
“走这边。”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夜不解,但仍由她拉着,拐入一条阴暗偏僻的巷弄,最终在一个堆满杂物的死角,千江月挪开几个破筐,露出一个低矮狭窄的巷子。
夜的眉头蹙起。
千江月率先走了进去。夜沉默地跟上。
里面景象呈现,有大人小孩,夜,魔识一探,便知道这里都是半妖半人,被人遗弃之地,几个小孩过来,小孩拉住千江月的衣服,月姐姐,这个大哥哥是谁啊,千江月没有说话,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糖葫芦糖果之类分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玩。
一路上,和和谐谐,虽然他们被人族所不容,但是这里是属于他们的世外桃源。
千江月和夜走进一个小木屋。
屋内狭小昏暗,家徒四壁,仅有的一张木床也吱呀作响,处处透着贫寒。
夜站在屋中,看着她在这破败狭小的空间里熟练地点亮一盏小油灯,那昏黄的光晕照亮她平静却苍白的脸,一股他从未体验过的、名为“心疼”的情绪,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
“叶子,”千江月在床边坐下,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是半妖半人。有一半…是他们最憎恶的妖族的血脉。我母亲生我时难产去了,父亲…我从未见过。”她顿了顿,语气死寂,“这里,是我们半妖最能待的地方。”
夜凝视着她。他早已看出,她身上绝非简单的半妖之血,那深处隐藏着一股力量——属于龙族,且绝非寻常龙族。但他此刻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这一切默默记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
夜留了下来。让这木屋变得坚固干燥,漏雨透风成为过去。他“找来”新的木材,与她一起将小屋稍稍扩大,修整得更加宜居。
帮其他人也加固了木屋,一片欣欣向荣,他甚至亲手在屋外搭了一个小小的秋千架。
夕阳余晖下,千江月坐在秋千上,夜在她身后轻轻推动。夜推着秋千,千江月的发梢在微风中轻轻扬起。
“所以玄尊强者,能徒手撕裂星河?”夜忽然问道,指尖无意识地在秋千绳上敲击出古老战歌的节奏。
千江月轻笑:“古籍是这么记载的。不过哪有人见过?就像……”她向后仰头,倒看着夜被月光勾勒的轮廓,“就像没人相信魔尊会陪一个半妖坐在破秋千上吃糖葫芦。”
夜怔了怔,看向墙角那堆她昨日买回来的竹签。糖霜的甜腻还残留在记忆里——那是他征伐万年从未尝过的滋味。
晚风拂起她的发丝,气氛宁静得让夜几乎忘了魔尊殿的孤寂。
“叶子,你知道六界的修炼体系吗?”千江月忽然问。
夜目光微闪:“不太清楚。”
千江月缓缓道:“人界修行,分涅盘、生死、王境、归一、至尊、伪仙、金仙、圣王、玄尊诸境。传说我人界至强者,也不过圣王境。而神、魔、妖、佛诸界,皆有玄尊巨头坐镇,威压六界。我们人界,是最弱的。”她的声音里,有无奈,有不甘,也有一丝向往。
夜闻言,唇角下意识地勾起一抹属于魔尊的不屑:“玄尊…听起来也不是很了不起。”
千江月回头,嗔怪地用手轻轻敲了下他的额头:“你又胡说。魔尊夜的魔神枪,冰帝的葬神笛,佛祖的无量舍利…哪一件不是威震六界的通天神器?那是何等力量…”她的眼中,流露出对至高力量纯粹的憧憬。
夜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感受着额间那微不足道的触感,忽然心念一动。他推着秋千的手未停,另一只手随意一翻。
一杆通体漆黑、缠绕着暗血色诡异纹路的长枪凭空出现,枪尖一点寒芒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恐怖无匹的威压一闪即逝,快得让千江月以为只是错觉。
“喏,你看,我这把‘魔枪’怎么样?”夜语气随意。
千江月仔细看了看,撇撇嘴:“样子怪怪的,乌漆嘛黑,还有点丑…看着也不怎么厉害嘛。叶子你以后还是找把像样的仙剑吧。”
夜看着她一本正经评价的样子,忍不住低笑起来,顺手收起魔神枪。若是六界强者得知,魔神枪竟被评价为“乌漆嘛黑有点丑”,不知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光阴荏苒,一晃便是两年。
在这简陋却温馨的木屋旁,魔尊夜似乎彻底沉醉于“叶子”这个身份。他看着她练剑,陪她市集买菜,听她讲述人界的传说趣闻。他依旧“悄悄”修炼,气息模拟着人界的体系缓慢“增长”。所有前来骚扰、欺辱的混混、低阶修士,都会在第二天莫名消失,或变得痴傻。
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是魔尊夜。
只有偶尔,在深夜,当千江月入睡后,他会独自坐在屋顶,望着魔界的方向,血色双眸中闪过一丝属于至尊的淡漠。夜无极的定期传讯都被他随手回复“安好,勿扰”。那十大魔帝,似乎也安静得出奇。
这片小小的木屋,这片被都城遗忘的角落,成了六界至高存在之一,悄然藏匿的温柔乡。点点滴滴,平凡琐碎,却在他无尽的生命里,烙下了前所未有的、鲜活而温暖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