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夜的目光在洛冰凝清冷的侧影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重新投向无垠的夜空。那枚枯树吊坠在她指尖泛着幽微的光,像一颗凝固的、无人能解的谜团。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填补着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沉默留下的空白。
望舒悄悄吐了口气,刚才那股无形的压力让她大气都不敢喘。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李砚舟,小声道:“喂,冰块脸队长和冰凝姐……感觉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怪。”
李砚舟捻着佛珠,眼神深邃:“缘起缘灭,皆有因果。队长心绪如渊,副队……心结难解。不可妄加揣测。”
千江月抱着双臂,视线在冥夜和洛冰凝之间转了个来回,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探究。江照夜则重新擦拭起他那杆长枪,枪尖在月光下流淌着寒芒,仿佛刚才的对话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太多波澜,只是低语了一句:“心有所执,易成破绽。”
就在这时,冥夜一直望向远方的面具微微一动,毫无预兆地,他冰冷的声音刺破了夜的宁静:“警戒!西北方向,三息!”
所有人瞬间绷紧神经!方才的闲适气氛荡然无存,篝火旁的身影如弹簧般弹起。李砚舟双掌合十,低诵经文,一层淡金色的微光自他体表浮现,迅速扩散,与之前布下的隔绝阵法产生共鸣,形成更坚固的护罩。
千江月指间寒芒闪烁,数枚淬着幽蓝的细针已蓄势待发。江照夜长枪一横,枪尖直指西北,气势如渊渟岳峙。望舒身形灵动地跃至洛冰凝身侧,短刃出鞘,警惕地环顾四周。洛冰凝眼神一凝,冰心诀运转到极致,周身寒气弥漫,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三息,转瞬即至!
“嗷呜——!”
凄厉刺耳的狼嚎撕裂夜空,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利爪刮擦地面的声音和浓重的血腥腐臭。数道巨大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从西北方的密林中冲出,猩红的眼珠在黑暗中亮得骇人!
它们体型壮硕如牛犊,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的漆黑毛发,四肢粗壮,利爪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最可怖的是它们的嘴,裂开至耳根,露出森白交错的獠牙,涎水滴落,腐蚀着地面滋滋作响。
“是腐齿魔狼!群居,嗜血,爪牙带剧毒!”江照夜沉声喝道,瞬间点明了凶兽的来历,枪尖一抖,率先迎向冲在最前的一头魔狼,“我来开路!”
“唵嘛呢叭咪吽!”李砚舟口吐真言,一掌拍出,金色的佛印脱手而出,轰然撞上另一头魔狼的腰腹,将其打得一个趔趄,魔狼身上腾起一阵黑烟,发出痛苦的嘶吼。佛光对这类邪物有着天然的克制。
千江月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出现在一头试图扑向侧翼的魔狼头顶,手中细针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精准地射向魔狼相对脆弱的眼鼻耳孔。魔狼吃痛,疯狂甩头咆哮。
望舒绽放生命之花,口中振振有词还不忘提醒:“冰凝姐小心!别让毒液沾身!”
洛冰凝并未直接参与近战,她双手结印,周身寒气大盛,地面以她为中心迅速蔓延开一层冰霜。她清叱一声:“冰封!”一股极寒的气流席卷而出,目标并非魔狼本体,而是它们脚下的地面和空中弥漫的血腥腐气。
地面瞬间凝结成光滑的冰面,让魔狼奔袭的脚步打滑,动作变形;而空气中的腐臭气息仿佛也被冻结、迟滞,大大削弱了魔狼散发的凶煞之气对众人的侵蚀。
冥夜依旧站在那棵大树下,面具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战场,如同俯瞰棋局的弈者。他没有立刻出手,似乎在评估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他的存在本身,就形成一种无形的威慑,让那些魔狼本能地不敢过于靠近他的方向。
江照夜的枪法大开大合,刚猛无俦,每一枪都蕴含着撕裂空气的威势,逼得正面之敌连连后退。但腐齿魔狼极其凶悍,受伤后反而更加疯狂,且数量占优,配合默契,很快形成了合围之势。一头狡猾的魔狼绕开江照夜的锋芒,猛地扑向正在维持冰封术的洛冰凝!
“冰凝姐!”
然而魔狼的速度太快!腥风扑面,狰狞的巨口和滴着毒涎的獢牙已在眼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比夜色更深的幽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洛冰凝与魔狼之间!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嗤——!”
一声轻响,仿佛布帛被撕裂。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炫目的光华。
只见那头扑到半空的魔狼,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从眉心到腹部,悄然裂开一道笔直、平滑的缝隙。没有鲜血喷溅,伤口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焦黑色,仿佛被某种极致的高温或黑暗瞬间吞噬了生机。魔狼眼中的凶光瞬间熄灭,庞大的尸体重重砸落在洛冰凝脚前的冰面上,激起一片冰屑。
是冥夜!
他不知何时已离开了树下,如同瞬移般挡在了洛冰凝身前。他甚至没有回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短刃,刃身萦绕着肉眼难辨的黑色气息,此刻正缓缓隐去。他依旧沉默,只是那戴着面具的侧脸,对着惊魂未定的洛冰凝微微偏了一下。
洛冰凝的心脏在刚才那一刻几乎停止跳动,此刻正剧烈地撞击着胸腔。她看着眼前这具无声无息被“切开”的魔狼尸体,又看向挡在自己身前这个挺拔而孤寂的黑色背影。
那熟悉的、如同鬼魅般的身法,那干脆利落到令人心悸的杀戮方式……还有他刚才那个微小的偏头动作……
“他……”一个名字几乎要冲破冰心诀的封锁,脱口而出。但冥夜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死气,以及他之前那句“将死之人”的话语,又如同一盆冷水浇下,让她硬生生止住。
是他吗?还是……仅仅是因为他受“那人”所托,所以连战斗方式都刻意模仿?
混乱的思绪再次翻涌,比之前更加剧烈。
冥夜似乎并未在意洛冰凝复杂的目光,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战场。他身影再次闪动,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头魔狼无声无息的倒下。
他的战斗方式简洁、高效、致命,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优雅与漠然。他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极大地减轻了其他人的压力。
“队长威武!”望舒压力骤减,忍不住欢呼一声。
李砚舟看着冥夜那近乎艺术般的杀戮,眉头微蹙,低声自语:“好重的煞气……却又如此内敛……这绝非寻常武道路数。”
江照夜眼中则闪过一丝强烈的战意,冥夜展现出的实力,远超他之前的预估。
千江月解决掉最后一头被佛光削弱的魔狼,收针回身,目光复杂地看向冥夜和洛冰凝的方向。刚才冥夜那快到极致的救援,以及洛冰凝瞬间失态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
战斗结束得很快。腐齿魔狼的残尸横七竖八地倒在冰面与焦土之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焦臭和未散的寒气。
众人喘息着,迅速靠拢,检查彼此有无受伤。所幸有阵法护持和洛冰凝的冰封术迟滞,除了消耗巨大,都无大碍。
“多亏队长及时出手。”李砚舟对着走回篝火旁的冥夜合十一礼。
冥夜只是微微颔首,走到树旁,重新抱臂倚靠,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战斗与他毫无关系。他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又落回了遥远的地方。
洛冰凝站在原地,看着冥夜的背影,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枯树吊坠,指尖冰凉。刚才生死一瞬他挡在身前的画面,与记忆中某个刻骨铭心的身影几乎重叠。
“你若不是他……为何连救我的方式……都一模一样?”这个念头如同毒藤,在她心中疯狂滋长,冰心诀运转到极致,也难以完全压下那股翻腾的心绪。
月光依旧清冷,篝火摇曳不定。短暂的危机过去,但小队成员之间,尤其是围绕着冥夜和洛冰凝,那股无形的张力,在血腥味的衬托下,反而变得更加沉重和扑朔迷离。腐齿魔狼的突袭,似乎只是撕开了更深层秘密的一角。
冥夜那深不可测的实力和诡异的死气,洛冰凝那失态的反应和深埋的心事,都成了悬在每个人心头的疑问。
暗夜小队的第一次共同御敌,在表面的胜利下,埋下了更多待解的谜团。而冥夜那句“受人所托”和洛冰凝心中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如同两把无形的锁,将一段沉重的过往,牢牢锁在了寂静的月光里,等待着被彻底揭开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