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芙蕾雅病房内的空气保持着恒温恒湿,将细菌过滤,恍若真空,效果极好的隔音棉也杜绝了一切杂音。
雷电芽衣的意识在经历了长久的沉眠后回归,但同时她也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心脏搏动的声音,以及那些连接在身体各处的、冰冷仪器发出的、规律而单调的电子嗡鸣。
“我这是...”
她的声音带着力竭后的嘶哑,完全失去了往日如鹂鸟般的音色。
雷电芽衣觉得自己好像死了,但耳边却在持续不断的传来“嘀...嘀...嘀...”的声音。
那是生命体征监测仪的声响,每一次短促的鸣叫,都像冰冷的秒针,在完全静音的空间里刻下烙印。
她还活着...
雷电芽衣就这样躺在宽大而柔软的医疗床上,身体被包裹在温度适宜,还带着点轻微支撑力的凝胶材料中。
这种设计会尽可能地让病人感到舒服,不会因为身体肌肉的运动而导致不适。
可她并不能就此心安理得的修养。
在雷电芽衣的记忆里,琪亚娜,还有布洛妮娅都受了重伤,若不是老师...
对,老师...
黑暗的世界里仿佛出现了一点亮光,但那不是钟离末的身影,而是那片化作废墟的小楼,一点一点在她的眼前重现。
雷电芽衣看见了布洛妮娅那双眼睛。
那双曾经盛着大海般清澈光芒的灰色眼眸,此刻却只剩下空洞,像是被打磨光滑般的玻璃。
没有温度,也没有情绪,只有纯粹的到机械的指令,她不相信那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布洛妮娅。
她看见了布洛妮娅最后的微笑,又看到自己在那黑色的球体里扭曲、挣扎,但永远无法挣脱。
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肺部疯狂灼烧,视野被黑雾吞噬,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
她仿佛又看见了,布洛妮娅,琪亚娜,还有自己,都在一片黑色的漩涡里,一点一点消失...
“不..布洛妮娅...不要...”
“琪亚娜...”
她在混沌的梦魇中无意识地呓语,声音有了沙哑破碎的感觉,带着溺水般的绝望。
外界的身体在凝胶床垫上细微地颤抖,冷汗浸湿了额角的发丝,可雷电芽衣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
她听见,连接在自己身上的仪器因感应到异常,从而发出轻微警报的提示音。
“嘀...嘀...”的报警声,在房间里会格外刺耳。
而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与孤独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雷电芽衣只能通过营养液更换的次数,以及身体里那缓慢修复的疼痛感,来模糊地感知它的流逝。
她的思维如同冻结的湖面,偶尔有破碎的念头浮起,又迅速沉入冰冷的黑暗。
布洛妮娅......为什么?
琪亚娜.....怎么样了?
姬子老师....德丽莎学院长....她们在哪里?她们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吗?
她们....为什么不来帮帮自己?
还有....那个雨夜最后,挡在自己身前的老师...是真的吗?还是濒死前的幻觉?
老师....我好想你...你在哪?
这些问题如同冰冷的荆棘,缠绕着她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细密的刺痛。没有答案。
雷电芽衣无意识的呢喃着。
“布洛妮娅...琪亚娜...德丽莎学院长...直到最后只剩下了老师....二字。”
直到某个时刻。
雷电芽衣好似听见了另一个我的声音。
“没用的东西...”
“呼...要不是看在你心里还一直想着他...”
“下一次...一定...一定要抓住他的手,否则...我会亲手夺回来的。”
话音落下,完全相同的两人,就这样慢慢的交织在了一起。
她听见了气体轻微流动的声音,不,那是呼吸。
这声音打破了维持已久的、如同坟墓般的死寂,雷电芽衣只觉得自己的意识猛地一凛。
抬起眼眸,她看见了窗外透进来的光线,那并非刺眼的白炽灯,而是一种带着温度,渗进心里的,属于外面世界的光。
虽然依旧被走廊的灯光过滤得有些清冷,但相比于病房内恒定而惨白的灯光,它在此刻竟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紧接着是身体感知到回归。
雷电芽衣感觉自己的手正被几条温暖软管包裹着...
不,那是一只有些娇小的手...
她调动着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视野得以向下方看去。
白色的长发低束在脑后,还有纯白的风衣...
是钟离末。
雷电芽衣观察着,她看见自己老师的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睑下方还有淡淡的阴影,就连眼尾的朱砂也是如此黯淡。
那天晚上...不是幻觉,也不是临死前的走马灯,是自己的老师在自己的身前,挡下了一切危机。
就像两人相遇的那个夜晚....她的老师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一直这样守着我,想必老师也很累吧,雷电芽衣这样想着。
“芽衣?”
但忽然,轻微的呢喃声从雷电芽衣的手边扩散到耳边。
她再一次看见了钟离末那双赤红色的眸。
她忘了自己老师的感知有多敏锐...也忘了自己的呼吸,从见到老师的那一刹那就开始加速....
芽衣的瞳孔微微放大,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只有放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想要去抓住身下的凝胶床单,但却抓住了那带着水嫩质感的手指。
病房的小门并没有因为雷电芽衣的突然醒来而被推开,也没有不谙世事的医护人员突然闯入,就连生命检测的仪器也偃旗息鼓,不再作响。
就仿佛所有人都默契地将时间留给了两人。
“芽衣...”
钟离末抬起头,脸上的疲惫早已消失 只剩下满溢的笑意。
“欢迎回来。”
雷电芽衣接过钟离末递过来的温水,轻饮了一口,干枯嘶哑的音色终于恢复了一些。
“老师.....”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