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约莫一个月的时光,就在这片永恒暗红的天地间悄无声息地滑过。对于洛云霄而言,这一个月是近乎与世隔绝的苦修与蛰伏。他没有日历,没有钟鸣,唯有身体内部细微的变化和天空中光带周而复始的明暗交替,提醒着他光阴的流逝。
他的临时营地,如今已多了几分“家”的意味。岩石凹陷处被他用收集来的平整黑石仔细加固,铺上了厚厚一层干燥的苔藓,虽然依旧简陋,却足以抵御此地恒定的阴寒。水潭边的莹白浆果被他有计划地采摘和培育,他甚至尝试将一些浆果的种子埋在水潭附近,竟真有几株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嫩芽,这让他看到了一丝长期生存的希望。
最大的变化,来自于他自身。
经过一个月水滴石穿、近乎自虐般的苦修,他的伤势终于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虽然距离痊愈依旧遥远,体内经脉仍有许多暗伤未能彻底修复,但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真元运转不再像最初那般刺痛难忍,丹田内的三颗阳星光芒稳定了许多,旋转间虽不复往日磅礴,却多了一份历经磨难后的内敛与坚韧。
更重要的是,他对此地诡异环境的适应度大大提升。《九阳焚天诀》的运转依旧受到压制,但他已经找到了与之共处的方式。他不再强行对抗那股躁动,而是尝试引导、甚至利用一丝丝外界能量的特性,来辅助淬炼自身的真元。这种“借势”的感悟,让他对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精微层次。如今,他已能较为自如地在绿洲周边数百丈的范围内活动,神识探查的范围也扩展到了近五十丈,虽然依旧受限,但已不再是寸步难行。
流火剑上的尘埃已被拭去,剑身虽仍黯淡,但九叶剑心草的灵性恢复了不少,传递来的意念更加清晰,带着一种共渡难关的亲近。洛云霄时常抚剑静坐,与剑心草交流,这成了他在这孤寂世界中唯一的情感慰藉。
这一日,当天空中的光带再次变得明亮时,洛云霄结束了例行的晨间修炼。他站起身,目光坚定地投向了远方那连绵的山峦。经过一个月的恢复和准备,探索的时机,终于成熟了。
他没有立刻动身,而是花了整整半天的时间,仔细准备。他将剩余的凝元丹和回春散小心分装,只携带一半,另一半连同大部分干粮和所有上品灵石,埋藏在营地一处极其隐蔽的岩石下,作为最后的储备。身上只带少量丹药、几颗浆果、一壶潭水,以及必不可少的流火剑。
“我们该出发了。”他对着膝上的长剑轻语。剑身传来一阵嗡鸣,带着跃跃欲试的意念。
深吸一口气,洛云霄迈出了离开绿洲的第一步。他步履沉稳,气息收敛到了极致,如同融入这片暗红背景的一道影子。他没有选择直线前进,而是沿着之前探查过的、相对安全的路线,借助嶙峋的怪石作为掩护,谨慎地向着山峦方向推进。
路途比预想中更加漫长和艰难。远离绿洲后,地面的黑色砂石逐渐被更加坚硬锐利的黑色岩层取代,空气中弥漫的硫磺味也愈发浓重。他遇到了几处巨大的地裂,深不见底,其中暗红色的岩浆缓缓流淌,散发出恐怖的高温。他不得不耗费更多时间和精力绕行。
期间,他也远远地感知到过几次强大的气息,有的阴冷如冰,有的暴戾如火,都远非当初那只虚空蜥蜴可比。他每次都提前避开,隐匿身形,直到那气息远去才继续赶路。在这片绝地,谨慎是活下去的第一准则。
足足行进了三日(按照他的生物钟估算),他才终于抵达了山峦的边缘。近距离观察,这些山体更加令人震撼。通体漆黑,仿佛是由最纯粹的墨玉雕琢而成,山势陡峭崎岖,几乎没有植被,只有一些同样漆黑的、形态扭曲的枯枝般的东西附着在山壁上。
他选择了一处看起来相对容易攀爬的缓坡,开始向上攀登。山石冰冷刺骨,异常坚硬。他攀爬得很慢,每一步都稳扎稳打,同时神识全力散开,警惕着可能存在的危险。
当他终于攀登上一处较为平坦的山脊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只见山峦环绕之中,并非他想象中的荒芜谷地,而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盆地。盆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片建筑的废墟!
那并非自然形成的景观,而是明显的人工造物!残垣断壁依稀可以看出宫殿的轮廓,虽然大部分都已坍塌,被黑色的砂石掩埋了半截,但依旧能想象出它昔日的宏伟。建筑的风格极其古老、粗犷,充满了蛮荒的气息,与他所知的人族或妖族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废墟的正中央,竟然还耸立着一座相对完好的石殿!石殿不算高大,通体由一种暗青色的巨石垒成,表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和某种难以辨认的古老刻痕,散发出一股沧桑、死寂却又无比沉重的威压。
这里……曾经有过文明?
洛云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片被视为绝地的虚空之中,竟然存在着文明的遗迹!这彻底颠覆了他之前的认知。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没有贸然靠近。他选择了一处视野极佳的制高点,潜伏下来,远远地观察那片废墟。这一观察,又是大半日。
废墟中死寂一片,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但洛云霄敏锐地察觉到,以那座完好的石殿为中心,周围的能量场似乎有些异常。空气中的躁动灵气,流经那片区域时,会变得相对温顺一丝,仿佛被某种力量梳理过。而且,他之前感知到的那丝微弱的空间涟漪,似乎也正是源自那座石殿!
难道……离开此地的关键,就在那座石殿之中?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但同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也油然而生。那座石殿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仿佛沉睡的巨兽,一旦被惊醒,将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去,还是不去?
洛云霄眉头紧锁,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权衡。机遇与风险并存,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但在此地,一步踏错,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石殿,而是来自他侧后方的天空!一股强大、混乱、充满贪婪意味的气息,如同风暴般从天而降,瞬间锁定了他!
洛云霄浑身汗毛倒竖,想也不想,身体本能地向旁边一块巨岩后翻滚!
“轰!”
他原先藏身的地方,被一道暗红色的能量冲击波炸开一个深坑,碎石四溅!
洛云霄背靠岩石,心脏狂跳。他收敛所有气息,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出。
只见天空中,盘旋着一只巨大的怪鸟!那怪鸟双翼展开足有数丈宽,羽毛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仿佛沾染了干涸的血液。它长着三个狰狞的头颅,每个头颅上的眼睛都燃烧着贪婪的火焰,锐利的爪子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其散发出的气息,远超凝元境,至少相当于金丹初期的修士!
三头血鹫! 洛云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种在古老典籍中看到的、早已被认为灭绝的凶禽之名!这种生物以贪婪和毁灭着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显然,他这只“外来者”的气息,终于引来了这片区域真正的霸主之一!
三头血鹫六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洛云霄藏身的岩石,发出尖锐刺耳的鸣叫,似乎在催促他出来受死。它并没有立刻俯冲,而是在空中盘旋,仿佛在戏弄猎物,又像是在忌惮着什么。
洛云霄心沉到了谷底。前有神秘莫测的石殿,后有相当于金丹期的凶禽追杀。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