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离开,吴战继续组装,没弄好就递给身边人,让他们尝试,自己则继续忙碌着。
另外一边,尉迟敬德和程咬金叩拜李世民,非常时期说了几句话之后直接册封两人为左右副统帅,直面对面的剑门关。
剑门关上到处都是饥饿,如同最恶毒的瘟疫,迅速蔓延,吞噬着一切。
军营里,曾经彪悍的王军士兵,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每日的操练早已停止,节省每一分体力成了活下去的本能。
军纪在极度的饥饿面前迅速崩坏。为了一口发霉的饼屑,昔日同胞可以反目成仇,拳脚相向,甚至拔刀相向。偷窃、抢夺,在营房和街巷间悄然滋生,如同腐烂伤口上滋生的蛆虫。
百姓的处境,更是惨绝人寰。家家户户的米缸早已空空如也。树皮被剥得精光,露出惨白的树干,在寒风中呜咽。草根、观音土,成了充饥的“美味”。
街道上,倒毙的尸体日渐增多。起初还有人收殓掩埋,后来,连抬尸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尸体在寒风中僵硬、发臭。饿得发疯的人们,目光呆滞地在街头游荡,搜寻着一切可以塞进嘴里的东西。
角落里,不时传来压抑的哭泣和濒死的呻吟。整座关城,弥漫着一种混合着尸臭、尘土和绝望的、令人窒息的气味。
“掘鼠!快!这里有个鼠洞!”
城墙根下,几个面黄肌瘦的士兵用长矛疯狂地捅着一个洞穴。
泥土飞溅,终于,几只惊恐的灰鼠被逼了出来,瞬间被几双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士兵们眼中爆发出野兽般的光芒,不顾一切地将还在挣扎尖叫的老鼠塞进嘴里,牙齿撕咬着皮毛和骨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旁边,一个饿得脱了形的妇人,呆呆地看着,突然扑过去抢夺那沾血的鼠尸残骸,却被士兵一脚踹开,滚倒在地,再也无力爬起。
天空偶尔飞过几只寒鸦或麻雀,立刻引来关城上下无数双饥饿眼睛的注视。
士兵们张弓搭箭,百姓们拿着石块、网兜,不顾一切地追逐着这些渺小的生灵。
一只麻雀被石块砸落,不等落地,便被蜂拥而上的人群撕扯分食,连羽毛都来不及拔掉。一个瘦小的孩子,脖子上挂着一串用细绳穿起来的、干瘪的麻雀骨头,这是他昨日唯一的“收获”,此刻正贪婪地舔舐着骨头上残留的一丝咸腥味。
“哀鸿……”
一个靠在断墙边、气若游丝的老儒生,望着这宛如地狱的景象,浑浊的眼中淌下两行热泪,嘶哑地吐出两个字,便再也发不出声音。哀鸿遍野,饿殍载道,昔日繁华的关隘重镇,此刻已沦为绝望的深渊。
关城中心,那处原本是当地富商府邸、如今被充作王世充临时行辕的宅院,同样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往日的喧嚣和卫兵的肃立早已不见,只剩下几个同样面有菜色的亲卫,有气无力地倚在门廊下。
最深处的书房内,门窗紧闭,却依旧挡不住外面隐约传来的哭泣和争吵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酒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颓败气息。
王世充颓然瘫坐在宽大的胡床上,曾经精光四射、充满枭雄气度的双眼,此刻布满了血丝,深陷的眼窝周围是浓重的青黑色。
他的头发散乱,胡须虬结,华丽的锦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沾染着酒渍和食物的残渣。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空了的酒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案几上,杯盘狼藉。吃剩的、早已冷透的肉食散发着油腻的气味,与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混合,令人作呕。旁边,散落着几张被揉成一团的军报,上面依稀可见“粮尽”、“饿毙日增”、“士气瓦解”、“北墙崩塌加剧”等触目惊心的字眼。
“窦建德……窦建德……”王世充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尽的怨毒和失望,“废物!都是废物!两万人……连个前锋营地都守不住!被李世民一把火……烧了个精光!狼烟?号角?装神弄鬼……自取其辱!”
他猛地将手中的空酒壶狠狠砸在地上,陶片四溅!
“还有突厥!始毕可汗!阿史那咄苾!收了老子的金珠美玉,承诺的狼骑呢?在哪?!在哪啊!”他疯狂地捶打着胡床的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骗子!全都是骗子!都想看着老子死!都想看着老子被李世民那条小狼崽子生吞活剥!”
愤怒的咆哮过后,是更深的绝望和无力感。他像被抽掉了骨头一般,软软地滑靠在胡床背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精美的藻井。
外面的世界,炮石的轰鸣声似乎更近了,每一次撞击都像砸在他的心上。城内百姓绝望的哀嚎,士兵因抢粮而爆发的厮杀声,隐隐约约,如同魔音灌耳。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生的野心和奋斗,如同沙堡般在李世民无情的兵锋和这恐怖的饥饿面前,迅速崩塌、湮灭。
洛阳的皇宫,登基时的冠冕,群臣的山呼万岁……都变得那么遥远,那么虚幻,先是虎牢关失守,然后蜗居在剑门关。取而代之的,是李世民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睛,是城外那望不到边的唐军营垒,是关城内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
“完了……全完了……”
两行浑浊的泪水,无声地从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枭雄脸上滑落。极度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索着,掏出了那枚一直贴身珍藏的、象征着与突厥盟约的狼符。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回神,他看着符牌上那狰狞的狼头,仿佛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不!朕还有机会!还有!”王世充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近乎疯狂的光芒,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坐直身体,对着门外嘶嘶力竭地吼道:“来人!传旨!快传旨!”
一个战战兢兢的内侍推门进来,匍匐在地。
王世充喘着粗气,语无伦次,却又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亢奋:“拟旨!加封!加封……尉迟敬德!对!那个黑炭头!那个打不死的尉迟敬德!朕封他为……为左卫将军!赐……赐金甲!不!紫金甲!对!紫金甲!” 他仿佛觉得这个封号能凭空变出十万雄兵,能扭转乾坤。
内侍茫然地抬头:“陛下……尉迟敬德……是唐将啊……”
“闭嘴!”王世充抓起案几上一个酒杯狠狠砸向内侍,碎片擦着内侍的头皮飞过。“朕说他是左卫将军!他就是!还有……还有那个程咬金!那个使斧子的莽夫!封他为右卫将军!右卫!也赐紫金甲!对!紫金甲!快去拟旨!昭告……昭告全城!不!昭告天下!朕有左卫右卫两大将军!何惧李世民小儿!”
这突如其来的、荒谬绝伦的“封赏”,让内侍彻底懵了。封赏敌国大将?还是从未投降、正在城外猛攻的敌将?陛下这是……彻底疯魔了?
“陛下……这……”内侍吓得魂飞魄散,不知如何是好。
“快去!”王世充状若疯虎,抽出佩剑指着内侍,“再不去,朕先砍了你祭旗!”
内侍连滚滚爬地逃了出去。很快,一道荒诞不经的“圣旨”被草草拟就,由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神情麻木的传令兵,在关城残破的街道上,有气无力地宣读着。声音在死寂和哀嚎中显得那么微弱,那么可笑。
“……特加封唐将尉迟敬德为左卫大将军,赐紫金麒麟甲……加封唐将程咬金为右卫大将军,赐紫金狻猊甲……望尔等感念天恩,弃暗投明,共保社稷……”
宣读声所过之处,死一般的寂静。饿得奄奄一息的百姓麻木地看着。城墙上的士兵面面相觑,随即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嗤笑和更深的绝望。
“左卫将军?右卫将军?哈哈哈……陛下……陛下他……”
“紫金甲?我们连树皮都吃不上了,陛下还在做梦呢……”
“完了……真的完了……”
这道“圣旨”,如同一把尖刀,彻底戳破了王世充最后一丝帝王的威严,也彻底瓦解了剑门关守军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和忠诚。它更像是一曲为这座濒死之城和它的主人,提前奏响的、无比讽刺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