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的上房很宽敞,窗台上摆着盆茉莉,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苏满将罗盘放在桌上,指针依旧对着门口的方向颤动,只是幅度比刚才小了些。那个叫沈辞的男子坐在她对面,手里端着茶杯,目光落在罗盘上,眼神里带着探究。
“这是什么?”他问。
“罗盘。”苏满没隐瞒,“能测气场,辨阴阳。”
沈辞挑眉:“姑娘是修行之人?”
“算是。”苏满指尖划过罗盘盘面,“你那随从阿福,被画皮妖附了身。”
沈辞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听到“今天天气不错”这类寻常话。“画皮妖?”他放下茶杯,“《太平广记》里记载的那种,能披人皮伪装成人的精怪?”
“公子博闻。”苏满有些意外,寻常官员听到“妖怪”二字,不是斥为无稽之谈,就是吓得魂不附体,“不过此妖更擅长附身,而非剥皮。它会侵入宿主体内,用鳞粉覆盖宿主的灵窍,替换部分意识,让宿主变成行尸走肉。”
她从袖中取出张黄符,用指尖沾了点茶水,在符纸上画出个复杂的纹路:“这是破幻符,能逼出体内的妖。”
沈辞却摇了摇头:“姑娘,在下定不认同。”他从怀中取出个小册子,翻开其中一页,“阿福昨天去过大理寺卿的旧宅,回来后就有些不对劲。我让人查了,那宅子三天前住进个陌生女子,随身带着个药箱,形迹可疑。”
册子上画着女子的画像,柳叶眉,樱桃嘴,穿着身青色布裙,看着平平无奇。
“我已经让官差去查这女子的底细,”沈辞的手指点在画像上,“依我看,阿福更可能是中了某种迷药,被人控制了心神。”
“迷药不会让罗盘倒转,更不会留下鳞粉。”苏满将破幻符推到他面前,“公子若不信,可让阿福过来一试。”
“姑娘可知私刑逼供是犯法的?”沈辞合上册子,语气严肃了些,“即便阿福真有异常,也该先查明缘由,按律法流程来办。贸然用这些旁门左道,若是伤了人怎么办?”
“等你查完,画皮妖早就带着他跑了。”苏满有些不耐,“此妖虽暂时没伤人,但附身在人身上久了,会吸走宿主的精气,不出七日,阿福就会变成个空壳。”
沈辞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权衡利弊。窗外的阳光移到桌面上,照亮了罗盘上跳动的阴纹,像无数条细小的蛇在游走。
“我可以让阿福来,”他最终开口,“但你若伤了他,我定会按律处置。”
“可以。”苏满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逼出妖怪后,由我来问话。”
沈辞挑眉:“姑娘还懂妖语?”
“我懂的比你想的多。”苏满将破幻符折成三角,“叫他进来吧。”
矮个随从很快领着阿福来了。阿福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空洞,走路时双脚拖地,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提线木偶。
“阿福,过来。”沈辞的声音放柔了些。
阿福闻声走到桌前,目光直直地盯着桌面,对近在咫尺的苏满视若无睹。苏满注意到,他的耳垂又多了些银灰色鳞粉,领口处甚至能看见淡淡的青色血管——那是妖气在体内扩散的征兆。
“得罪了。”苏满拿起破幻符,指尖燃起一簇小火苗。符纸在火中卷曲,却没有化成灰烬,反而腾起股白雾,裹着淡淡的金光。
她将燃烧的符纸往阿福眉心一按。
“滋啦——”
符纸接触皮肤的瞬间,阿福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皮肤像水波一样起伏,原本空洞的眼睛里涌出黑色的粘液,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尖利的獠牙。
沈辞和矮个随从都站了起来,手按在刀柄上,脸色凝重。
苏满却不退反进,指尖在阿福周身快速点过,口中念诀:“皮相虚掩,本相毕露!破!”
阿福的身体猛地膨胀起来,藏青色的长衫被撑破,皮肤裂开无数道缝隙,里面钻出银灰色的鳞片。他的头颅拉长,鼻子变成扁平的吻部,眼睛凸起,瞳孔竖成一条线,赫然是条人形大蟒的模样。
画皮妖,显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