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铁矿脉深处,光线被厚重的岩壁吸收,只剩下矿镐敲击岩石的单调回响和火把摇曳的昏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尘土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粝感。
虎子巨大的身躯如同磐石,他沉默地挥舞着特制的重型矿镐,每一次砸落都带着沉闷的轰鸣,将坚硬的赤铁矿岩从岩壁上剥离下来。汗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滑落,滴落在脚下的碎石上。他的动作依旧沉稳有力,但每一次左臂发力挥动矿镐时,包裹伤处的布料下,都有一缕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的黑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又在下一秒被他强横的体魄和意志力硬生生压回。他紧抿着嘴唇,额角青筋微凸,除了粗重的呼吸声,没有发出任何痛哼。
苏洛没有参与挖掘,她举着火把,明亮的光焰驱散着矿道深处的阴影。她的目光却时不时落在虎子左臂上,看着那偶尔逸散又被压制的黑气,眉头紧锁。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低低唤了一声:“虎子哥…要不歇会儿?”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虎子动作顿了顿,瓮声回应:“没事,这点活,不碍事。”随即又埋头挥镐。
林朔靠在一处相对平整的岩壁旁,没有挖掘,而是闭目凝神。他指尖萦绕着极其细微的源能流光,如同灵巧的丝线,在虚空中无声勾勒、尝试着分裂与重组。他在研究【源能分裂】的新应用——尝试将分裂后的能量丝线编织成一张微型的感应网,用于探测岩层结构或隐藏的矿脉走向,而非单纯的攻击。这是他离开晨溪镇后,对【源初星尘】带来的源能操控精度提升进行的系统性开发。然而,进展缓慢,能量丝线在分裂后极不稳定,难以维持复杂的结构。
墨尘则在一旁整理着采集到的矿石样本,他的动作依旧一丝不苟,但眼神深处也带着一丝凝重。虎子伤势的恶化是悬在每个人心头的巨石,普通治疗药水早已耗尽,【源初星尘】的力量也只能加速虎子自身愈合,对那盘踞在伤口深处的暗蚀黑气束手无策。寻找根治之法,迫在眉睫。
就在这时,虎子手中的矿镐再次狠狠砸落在一块异常坚硬的赤铁矿上!
铛!
一声比之前更加沉闷、带着金属颤音的巨响在矿道中回荡。火星四溅!
“嗯?”虎子感觉矿镐传来的反震力有些异样,不像是纯粹的矿石。他拨开碎裂的赤铁矿块,发现矿镐尖嵌入了一块深埋在岩层中的、非金属的硬物。
“有东西。”虎子沉声道,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林朔睁开眼,指尖的源能流光散去。苏洛立刻举着火把凑近,墨尘也放下矿石走了过来。
虎子小心地用矿镐和手清理掉周围的碎石和矿渣。渐渐地,一个约莫手臂粗细、一尺来长的灰黑色石质圆柱体显露出来。它表面粗糙,布满划痕,显然在岩层中埋藏了不知多少岁月。圆柱体的一端被某种类似沥青的黑色物质密封得严严实实。
“这是什么?”苏洛好奇地用火把照着,“不像矿石。”
“像是…容器?”墨尘推了推眼镜,仔细观察着密封的材质,“很古老的工艺。”
林朔蹲下身,指尖凝聚一丝微弱的源能,小心翼翼地探查着圆柱体。他腰间的皮袋里,那枚【黯淡的腐蚀晶核】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冰针快速刺入又拔出的悸动,指向这个石筒,但很快又沉寂下去,仿佛只是错觉。
“打开看看。”林朔示意。
虎子点点头,用矿镐尖小心地撬动密封的黑色物质。那物质早已石化,异常坚硬,但在虎子沉稳的力量下,还是被一点点撬开、剥落。
随着最后一块黑色物质被清除,一股陈腐的、带着尘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弥漫开来。圆柱体内部是中空的,一卷泛黄的、由某种坚韧兽皮制成的卷轴静静地躺在里面。
墨尘戴上手套,小心地将卷轴取出。卷轴用一根褪色的皮绳系着。他解开皮绳,缓缓展开。
兽皮卷轴上的字迹是用暗红色的墨水书写的,历经岁月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辨认。字迹潦草而急促,仿佛书写者在极度恐惧中完成:
任务委托:【枯木哨塔的呻吟】
地点:暮色荒原西北角,风化遗迹边缘,枯木哨塔。
描述:
那座该死的塔!它…它在呻吟!不是风!我发誓不是风!是低语,是哭泣,是…是啃噬骨头的声音!日夜不停!
我们奉命驻守…十个人…现在…只剩下我和老卡尔了…其他人…疯了…或者…消失了…
老卡尔说墙里有影子在爬…他昨晚用斧头砍了一夜的墙…血…墙上全是血…
它在听!它一直在听!听着我们的恐惧!听着我们发疯!
我写下这个…塞进信筒…扔进矿道…如果有人找到…求你们…去看看吧…弄清楚那是什么…让它停下!
报酬:…哨塔里…或许还有我们没带走的补给…还有…我的佩剑…它很锋利…
—— 绝望的守卫,莱恩。
(最后一行字迹被一大片暗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覆盖)
卷轴下方,还有一幅用炭笔勾勒的简陋地图,指向风化遗迹的位置,以及哨塔在岩柱顶端的简略外形。
矿道内一片寂静,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卷轴上传递出的绝望和疯狂,如同实质的寒意,渗透进每个人的皮肤。
“风化遗迹…枯木哨塔…”墨尘低声念着,眉头紧锁,“这描述…比军需官那里的简报要…生动得多。”
“墙里的影子…啃骨头的声音…”苏洛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靠近了虎子一些,“听起来比矿坑里的掘地虫还邪门。”
虎子看着卷轴上那片刺眼的暗褐色污渍,握紧了拳头,左臂的肌肉微微绷紧,布料下的黑气似乎又活跃了一瞬。他沉声道:“又一个被黑暗吞噬的地方。”
林朔的目光从卷轴上移开,望向矿道幽深的出口方向,仿佛能穿透岩层,看到西北方那片被称为风化遗迹的荒凉之地。他腰间的晶核碎片再次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冰冷悸动,这一次,似乎带着一丝指向远方的“渴望”。
“任务指向明确,”林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决断,“风化遗迹,枯木哨塔。这呻吟声…或许与荒原的异变有关。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虎子,“任何异常之地,都可能存在我们需要的线索。” 他指的是治疗虎子伤势的可能线索。
墨尘小心地卷起兽皮卷轴:“这任务风险极高,精神层面的污染描述尤为突出。但…值得一探。”
“总比在这里挖石头强!”苏洛鼓起勇气,挥了挥小拳头,但眼神深处还是有一丝对未知诡异的惧意,“虎子哥,我们一起去,把那鬼东西揪出来!”
虎子重重一点头,将沉重的矿镐扛在肩上,塔盾稳稳地背在身后,左臂的异样被他强行压下:“走!”
小队四人收拾好刚采集的赤铁矿,熄灭了多余的火把,只留苏洛手中一支照亮。林朔最后看了一眼那被挖出的石质信筒,然后转身,带着队伍离开了这片赤铁矿脉,向着卷轴上标注的、充满诡异低语的风化遗迹和那座呻吟的枯木哨塔进发。矿道深处,只留下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那枚晶核碎片在皮袋中残留的、冰冷的余悸。